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账本诉艰辛


南乔回家已有一个星期,白日里上班奔波,晚间则竭力融入家中琐碎。他主动承揽洗碗、丢垃圾等杂务,亦学着给米豆洗澡、换尿不湿。起初笨手笨脚,不是水温调试不当,惹得米豆哇哇大哭,便是尿布穿得歪斜漏湿。苏予锦在一旁看着,时而蹙眉,时而忍不住出言指点两句。南乔皆虚心听着,默默改进。

这日晚间,南乔见苏予锦在厨房准备明日早餐食材,面露倦色,便道:“你歇歇,我来弄。”  苏予锦抬眼看他,未多言,将手中削了一半的土豆递过,自行去客厅检查米豆睡况。南乔低头对付那土豆,心中却有一丝暖意,这虽非亲密,却也是近日来难得的、近乎寻常的交接。

周末,南乔提议:“今日天气好,带米豆去新开的那个亲子乐园玩玩?我看朋友圈好多家长都带娃去。”  他满心期待,想借此弥补往日缺席,营造些一家三口的温馨记忆。

苏予锦正整理米豆的衣物,闻言手中顿了顿,头也未抬,淡淡道:“门票不便宜,一人就要一百多。米豆还小,能玩的项目有限,不值当。”

南乔满腔热忱被这务实冷静的话语一激,犹如冷水浇头。他脱口道:“钱的事你不用操心,我奖金还有结余。总不能老是待在家里……”

家里怎么了?”  苏予锦抬起头,目光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之前不都是这么过的吗?你不在的时候,我们也没闷着,小区花园、免费沙坑,米豆一样玩得高兴。”

这话听着在理,南乔却品出了内里的疏离与旧账。她强调的是“你不在的时候”,他们母子自有其生活轨迹,他的归来,他的提议,反倒像是一种打扰或不必要的奢侈。他脸色微沉,语气也硬了几分:“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带你们出去放松一下。”

“心不累,在哪都是放松。”  苏予锦将叠好的衣服放入衣柜,语气依旧平淡,“况且米豆午睡时间快到了,出去一趟,作息打乱,晚上闹觉更辛苦。”

理由充分,无懈可击。南乔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那些关于“家庭乐趣”和“童年体验”的说辞,在苏予锦基于现实考量的“不划算”、“没必要”、“打乱作息”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带着点何不食肉糜的矫情。他忽然意识到,在他缺席的日子里,苏予锦早已形成了一套应对生活的高效、节俭且自成体系的模式。他的回归,不仅需要付出关爱,更需要打破并重新融入这个已然稳固的体系,而这,绝非易事。

他最终没能再坚持,颓然道:“……你说得对,是我想得简单了。”

苏予锦看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转身去准备米豆的午饭。

午后,南乔母亲打来视频电话。老太太精神尚可,絮絮叨叨问了南乔工作是否适应,又盯着米豆看了许久。临了,对苏予锦道:“锦锦,小乔回来了,你也能轻松些。他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你多说他。两口子,有啥话摊开讲,别憋心里。”

苏予锦对着镜头笑了笑:“妈,您放心,我们都好,您安心养病。”

结束通话,南乔叹道:“妈说得对,予锦,你有什么不满,或者希望我怎么做,直接告诉我。我一个大男人,有时候确实粗心。”

苏予锦正在给米豆喂水,闻言动作未停,只垂着眼睫道:“没什么。你刚回来,慢慢适应吧。”

她越是这般“懂事”、“体谅”,南乔心头越是憋闷。他宁愿她像上次争吵那般,将委屈、愤怒尽数倾倒出来,也好过如今这般,将一切情绪包裹在平静的外壳下,让他无从着力,猜不透,摸不着。

这日晚间,米豆不知何故,格外黏苏予锦,稍一离开视线便啼哭不止。苏予锦抱着他在屋里来回踱步,臂膀酸麻。南乔几次想接手,米豆却扭着身子不肯。南乔无奈,看着妻子疲惫的侧影,忍不住道:“是不是白天没出去,他精力没发泄完?”

这本是无心之语,听在苏予锦耳中,却成了指责。她脚步一顿,抬眼看向南乔,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冷笑:“所以,还是怪我上午没同意出去,是吧?”

南乔一愣,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我累了,先哄他睡。”  苏予锦打断他,抱着孩子转身进了卧室,轻轻关上了门。

南乔独自站在客厅中央,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只觉得一股无力感深深攫住了他。他回来了,人在了,力也出了,为何感觉与妻子的心,却似乎比相隔两地时,距离更远?他一番好意,为何总如石沉大海,甚至激起层层误解的涟漪?

他走到阳台,点燃了一支久未碰过的烟。夜色深沉,万家灯火各有各的悲欢。他意识到,修复关系,远非“人在”即可。那些他缺席的日夜所积累的辛酸、独立养成的习惯、被失望磨砺出的坚硬,都需要他付出加倍的耐心,前路,依然漫长。

早上,苏予锦带米豆去社区医院做一岁半的常规体检。南乔本想陪同,苏予锦只道:“你刚调回,周末正好整理下工作资料,我自己去就行。”  语气平和,却是不容置疑的安排。南乔只得留下。

妻儿出门后,家中顿时空寂下来。南乔心不在焉地整理着书桌,目光落在角落一个半旧的硬壳笔记本上。他记得这原是苏予锦婚前用来摘抄诗词的,如今封面沾染了些许奶渍和划痕。鬼使神差地,他伸手取了过来。

笔记本并未完全合拢,随手一翻,内里并非风花雪月,而是密密麻麻的数字与条目。竟是苏予锦手记的家庭账本。

南乔心头一震,下意识想要合上,目光却被那工整却略显潦草的字迹钉住了。账簿记录从他外出工作后不久开始,精确到角分。

“XX月XX日:菜场(肉、蛋、蔬菜)  68;纸尿裤(网购一箱)  198;物业水电  325……”

“XX月XX日:妈医药费(自费部分)650;米豆维生素D  65;公交充值  50……”

“XX月XX日:(旁用小字标注:米豆急疹)打车往返医院  42;退热贴、药  78.5……”

“XX月XX日:(笔迹尤重,墨迹深洇)米豆腹泻输液  1280(向甜甜借1000)”

看到这一条,南乔的手指猛地一颤,仿佛被那数字烫到。他清晰地记得,那段时间他正为项目焦头烂额,收到苏予锦说孩子生病的消息,只匆匆转了一笔钱回去,嘱咐“照顾好孩子和自己”,甚至未曾细问病情轻重,更不知她竟窘迫到需要向朋友开口借钱!账本旁那小小的“(向甜甜借1000)”几个字,像一根细针,扎得他心口密密麻麻地疼。

他继续往后翻,看到自己调回后,开销条目旁开始出现极简的备注。

“南乔回,伙食费+200(买了他爱吃的虾)”

“交水电费  256(他洗澡时间长,费用恐要涨)”

“购买拖鞋  35(旧的已坏)”

这些冰冷的数字与简短的备注,无声地诉说着他缺席期间,苏予锦是如何一分一厘地规划着生活,应对着孩子病痛、老人医药费的突袭,那份独自支撑的艰辛与压力,远比她偶尔在电话里提及的“还好”、“能应付”要具体和沉重千百倍。而他转回去的钱,在这些条目中,只是作为收入来源被冷静记录,不见欣喜,唯有规划。

南乔合上账本,胸口堵得厉害。他想起自己曾抱怨她不理解自己在外拼搏的压力,曾用“不讲道理”来形容她的情绪。此刻,对着这本写满生存现实的账册,他那些所谓的“道理”显得何等虚浮苍白。他从未真正看见过她的战场。

傍晚,苏予锦带着米豆回来,神色如常。南乔仔细观察,才发觉她眉宇间那份挥之不去的疲惫,以及面对米豆吵闹时,那近乎本能的、强打起精神的耐心。他心中酸涩,主动接过孩子,道:“累了吧?晚饭我来做。”

苏予锦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未多言,由他去了。

是夜,米豆睡下后,南乔没有像往常一样钻进书房或看手机,而是坐到沙发另一侧,苏予锦正低头整理米豆的相册。

“予锦,”他声音有些干涩,“我今天……无意间看到你的账本了。”

苏予锦动作一顿,没有抬头,指尖在相册页上摩挲了一下,淡淡道:“哦,记着玩的,免得钱花哪里了都不知道。”

“我看到……米豆腹泻那次,你向甜甜借了钱。”南乔艰难地开口,“对不起,我当时不知道……情况那么严重。”

苏予锦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都过去了。晓芸的钱早就还了。”

“不只是钱的事。”南乔倾身,双手交握,手肘撑在膝上,“是我忽略了你的难处。我以为转了钱回去就够了,却没想过你一个人带着孩子,面对那些突发状况,心里有多难。我……我很后悔当时没能陪在你身边,还说那些混账话。”

这番话在他心头盘旋许久,此刻终于说出口。没有辩解,只有认错与懊悔。

苏予锦终于抬起头,看向他。客厅柔和的灯光下,她眼底似有晶莹一闪而过,迅速又隐没了。她扯了扯嘴角,想做出个无所谓的表情,却终究没能成功,只轻声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太迟,”南乔看着她,目光恳切,但请你相信,我是真的想弥补,想把这个家经营好。以后有什么事,无论大小,我们一起扛,好不好?”

苏予锦没有立刻回答,她低下头,继续整理相册,指尖却微微发颤。良久,她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轻应,落入南乔耳中,却如仙乐。他知道,那扇紧闭的心扉,今夜,终于被他叩开了一丝微小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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