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专业的屠夫,业余的看客
夜色,是最好的伪装,也是最公平的猎场。
当顾长风将那张画着虚假漏洞的地图交给赵破天时,这位巡北将军眼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随之消散。
他看不懂顾长风是如何从那堆故纸堆里找出鬼的,但他看得懂这张地图的歹毒。
这根本不是一张防卫图。
这是一张,为草原狼准备的,滴着血的死亡陷阱。
“传令下去!”赵破天回到帅案后,声音里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从今夜起,所有斥候营,分为十二队,轮番出关!”
“两两一组,一明一暗。”
“明的,给老子把动静闹大,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暗的,给老子像狼一样潜伏,把所有敢靠近玉门关一百里内的草原探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把脑袋给我提回来!”
命令下达。
这座沉寂了太久的雄关,如同一头被唤醒的巨兽,悄然亮出了它锋利的獠牙。
接下来的两天,玉门关外的戈壁,彻底变成了一座血肉磨盘。
白天,关墙之上,依旧死气沉沉,守军们懒洋洋地靠着墙垛,仿佛一夜未眠,疲惫不堪。
可一到夜晚,黑暗便成了大乾斥候的天下。
他们像一群幽灵,借助夜色与复杂的地形,用最古老、也最血腥的方式,与那些同样狡猾的草原探子,展开了一场又一场,无声的绞杀。
抹喉、背刺、陷阱、毒箭……
所有在战场上学到的杀人技巧,都在这片冰冷的土地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每一寸沙土,都可能藏着一把致命的弯刀。
每一块岩石,都可能是一位猎手的藏身之所。
草原的斥候们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那些他们眼中,只会守在城墙上的“南人绵羊”,一夜之间,仿佛都变成了最凶残的恶狼。
他们派出的探子,如同泥牛入海,再无音讯。
这片原本被他们掌控的黑暗,突然变得陌生而又致命。
顾长风没有去关注这些斥候间的厮杀。
他将这件事,完全交给了赵破天。
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他懂的是解剖尸体,分析数据,揣摩人心。
而赵破天和他的手下们,懂的是如何在这片土地上,最高效地,杀死敌人。
这两天,顾长风只做了一件事。
睡觉。
他睡得天昏地暗,仿佛要把过去一年里欠下的所有觉,都补回来。
他这种甩手掌柜的姿态,让赵破天手下那些原本对他充满敌意的将领们,反而生出了一丝异样的好感。
这个文官,不像他们见过的那些京城来的监军。
不指手画脚,不争功诿过。
他只做他该做的事,然后,便安静得像个看客。
而李言,则成了那个,最特殊的观众。
赵破天似乎是得到了某种授意,并没有将他当成一个需要供起来的废太子。
他默许了李言登上城楼,观看这场,不为外人所知的,夜幕下的狩猎。
李言亲眼看到,一个大乾斥候,是如何用一把匕首,悄无声息地,割断了三名草原探子的喉咙,然后像没事人一样,消失在夜色里。
他也亲眼看到,一个年轻的、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斥候,为了给同伴传递警讯,抱着一名草原百夫长,一同滚下了数十米高的悬崖。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慷慨悲歌。
只有最原始的,血淋淋的,生与死。
他曾经以为,战争是将军的谋略,是史书上的数字。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
战争,是每一个士卒,用生命与鲜血,谱写的,最残酷的诗篇。
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
但他站在城楼上的时间,却一天比一天,更长。
到了第三天晚上。
当赵破天将十几颗血淋淋的草原人头颅,扔在顾长风面前时。
顾长风知道,时机,到了。
“顾巡阅,”赵破天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敬佩,“关外一百里,已经清理干净了。”
“很好。”
顾长风从酣睡中起身,走到那张他亲手绘制的地图前。
“赵将军,”他伸出手指,点在了那个他早已选定的,致命的坐标上,“鱼饵,已经撒下去了。”
“现在,是时候,让那条藏在城里的‘鬼’,和城外那群饿了三天的狼,看到他们最想看到的东西了。”
“传令下去。”
顾长风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冰冷而又兴奋的光。
“今夜子时。”
“大戏,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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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从黑狼谷的隘口穿过,发出鬼哭般的呼啸。
穆云昭裹紧了身上的羊皮袄,将最后一口肉干咽下,胃里那股火烧火燎的饥饿感,才稍稍缓解。
他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天。
不远处,一顶不起眼的黑色穹帐内,透出微弱的火光。
那是呼兰·阿都的临时营帐。
自从三个月前,那位“覆船会”的神秘信使出现后,呼兰·阿都便变得愈发谨慎和多疑。
他放弃了水草丰美的驻地,带着他最精锐的“狐狼”卫队,一头扎进了这片,连秃鹫都懒得光顾的,不毛之地。
穆云昭知道,这只草原狐狸,在害怕。
他怕的,不是他那位头脑简单的兄长拔都。
他怕的,是那个自称“覆船会”的,来自南朝的,庞大而又神秘的阴影。
那箱金条和羽林卫手弩,像一剂最猛烈的毒药,彻底点燃了呼兰·阿都的野心,也同时,在他心里,种下了一根名为“忌惮”的毒刺。
他渴望利用这股力量。
却又害怕,被这股力量,反噬。
所以,他选择暂时蛰伏,像一头狡猾的狐狸,躲在暗处,默默地观察着这片草原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脚步声响起。
呼兰·阿都的亲卫帖木儿,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他将一个水囊,和一块烤得焦黄的羊腿,放在穆云昭面前。
“穆公子,三王子请您过去一趟。”帖木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恭敬而又疏离。
穆云昭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他走进那顶黑色的穹帐,一股混合着奶茶与皮革味道的暖气,扑面而来。
呼兰·阿都盘膝坐在一张雪白的狼皮毯上,面前的矮几上,摆着一副残局。
那不是围棋,而是草原上最古老的,名为“沙格”的战棋。
棋盘上,黑白两色的石子,厮杀正酣。
“穆兄,你来了。”呼兰·阿都抬起头,那双狭长的狐狸眼,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幽深,“来,陪我下一盘。”
穆云昭在他对面坐下,目光落在棋盘上。
他不懂沙格,但他看得出,黑子,已经陷入了绝境。
白子布下天罗地网,将黑子围困在中央,只等着,最后的合围绞杀。
“穆兄觉得,这盘棋,黑子还有翻盘的可能吗?”呼兰·阿都端起奶茶,慢悠悠地问道。
“没有。”穆云昭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哦?”呼兰·阿都的眉毛,微微一挑,“为何?”
“因为黑子,已经失去了‘势’。”穆云昭看着棋盘,声音平静,“它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每走一步,都在消耗自己最后的力量。而白子,却以逸待劳,不断收缩包围,占据了所有关键的位置。”
“它输的,不是一子,一地。”
“而是,整个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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