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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日月重开大宋天


往日的私人感情归私人,胡德济今日来,就是公事公办,朱重八既已认罪,便毫不拖泥带水。

    “拿下!”

    两旁如甲士立即上前,就要将朱重八捆绑起来。却听胡德济又补充了一句:

    “朱镇抚尚未经军法司会审定罪,不可羞辱。重八,穿好你的军袍。”

    待朱重八默默穿好军袍,被几名甲士“护送”着走入捧月卫的队伍中,胡德济冰冷的目光又扫向了第五营指挥使叶国瑞,喝令道:

    “抚军卫第三镇,第五营指挥使叶国瑞!”

    叶国瑞心里猛地一咯噔,瞬间面如死灰,意识到自己终究是逃不脱此劫,却是半点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赶紧抛下手中的兵器,小跑着出列,来到胡德济身前,抱拳躬身,声音发干地道:

    “末……末将在!”

    胡德济面无表情,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经查,抚军卫第五营周德兴、朱文正等七名士兵,乃是通过非正式途径募入,程序违规,涉嫌私募。你身为主官,对此是否知情?可有辩解?”

    朱重八麾下两个营,第六营指挥使由捧月卫队率空降而来,朱重八便不敢在对方营中安插私人。叶国瑞虽是重八一手提拔,原本也应该拒绝这种明显违规的操作,却心甘情愿的办了。

    此刻事发,主犯朱重八都已经认罪了,叶国瑞哪里还敢辩解半分?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只是一个劲地认罪:

    “末将糊涂!末将有罪,末将愿领军法!”

    胡德济不是军法司典军,他只负责抓人不负责断案,当即大手一挥,道:

    “解除他的甲胄,一并带走!”

    话音刚落,便有军士上前,卸去叶国瑞身上的盔甲。

    周德兴、朱文正等人之前被叶国瑞绑缚,此刻自是没有人跟他们松绑,眼见朱重八和叶国瑞都被拿下,皆意识到事态严重,个个吓得面色煞白。

    胡德济早就注意到这几人,特别是面相与朱重八有几分相似的朱文正,他朝身后招了招手,唤来一人,指着已经被绑缚好的朱文正等人,道:

    “你上前仔细辨认,他们可是涉案的周德兴、朱文正……等人?”

    此人正是因抹不开个人情面,被秦双拖下水的原抚军卫第三镇第五营军法官,恨透了这几个毁了自己前程的家伙,上前一一仔细辨认,生怕漏掉一个,最后才转身,向胡德济郑重点头,道:

    “就是他们七人无疑!”

    “好!全部带走!”

    胡德济拿完主要案犯和人证,便立即下令麾下甲士集体转身,准备带队离开。

    校场上,抚军卫第三镇剩余的将士们都愣住了,本镇镇抚使和第五营指挥使都因触犯军法而被拿下了了,他们这些剩下的人,该怎么办?

    朱重八、叶国瑞、秦双等人事发被拿,属于自作自受,他们中有些军官确实知道内情,甚至参与了此事,对朱重八的乡党子侄多有照拂。

    但按照军中纪律,他们也没有渠道,更没胆量向上反映。

    眼前这架势,胡德济只管拿人不管善后,怎么看都透着不对劲,一种茫然和恐慌的情绪开始蔓延。

    不过,这些人很快就不用为自己的前程担忧了。

    胡德济刚走出营门口,便对着不远处持枪而立的常遇春抱拳行礼,道:

    “常都指挥,奉元帅钧令:抚军卫第三镇第五营,所有官兵全部打散,等待绣衣卫和军令司联合甄别后再行安排。第六营,暂由擎日卫代管整训!”

    “嘿嘿!”

    常遇春瞄了眼营中忐忑的众人,咧嘴露出一口白牙,似乎要处理一件很有意思的差事,兴奋地道:

    “小胡兄弟放心回去复命便是!有俺在,这帮崽子翻不了天!保证给收拾得服服帖帖!”

    朱重八徇私枉法,在军中安插私人一案,就其案情本身而言,其实并不复杂。

    但由于涉案人员较多,牵涉到镇、营两级军官以及多名军法官等,搜集确凿证据、交叉核实各人口供、厘清责任主次,都需要严谨细致的过程,绝非一日之功。

    石山估计,最终审结此案,至少还需要数日时间。

    红旗营如今已是一个横跨七路三行省,坐拥三十余座城池的庞大军政集团。

    在明知道石元帅极度重视法度,强调军纪军规的情况下,还敢明目张胆挑战军纪严肃性的知法犯法者,应该只是极少数。

    但在自身职权范围内,或多或少地照顾同乡、旧部、亲友等“自己人”,行些方便,这种程度或轻或重的徇私者,在各层级中定然存在,且不在少数,不论文武。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这个道理,石山岂能不知?

    他身处宗族乡土观念根深蒂固的封建社会,又立志要改朝换代,自然不敢奢望手下文武全是毫无私心、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

    某种程度上,利用利益和人情纽带进行捆绑,也是维持团体凝聚力的一种无奈手段。

    朱重八的身份非同一般,身为镇抚使,已是高级将领,其行为具有强烈的示范效应。

    对此案的最终判决,必将关乎新政权的价值导向和未来风气。

    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都在暗中盯着此案的最终结果,若草草结案,敷衍了事,不仅难以服众,更会严重损害红旗营法度的严肃性和石山的威信,后患无穷。

    不过,说到底,朱重八之案终究只是石山平定江南中的一个小插曲而已。

    此事虽然重要,却影响不到全局。

    案件的审理自有军法司典军曾兴全权负责,石山日理万机,掌控着整个势力的方向盘,不可能为了这一个案子就停下征战扩张的步伐。

    江宁虽下,但在大军再次出征前,还有很多事务亟待处理。

    首先,对于在此前一系列战事中立功的将士,其犒赏、晋职、授勋等事项必须尽快核定并颁布。

    纵然其中有极少数人可能涉及朱重八案或其他问题,需要重新核定其奖赏,但那属于具体操作层面的细枝末节,整体的叙功评赏程序绝不能因此停滞。

    唯有尽快完成军官的晋升任命,将各级编制调整到位,才能迅速以此为基础,展开新一轮的扩编和整训,将已经完成补充兵训练的江南新兵纳入红旗营体系。

    随着越来越多的江南籍将士补入军中,红旗营才能逐渐摆脱“外省客军”,乃至“江北入侵者”的身份标签,真正扎根于江南。

    未来的征战,才能更容易获得当地士绅和百姓的认同与支持,减少不必要的抵抗。

    在治政层面,刚刚完成初步甄别、得以继续留用的原集庆路各地官员,也不能原地不动,必须进行适当的跨区域调动,以避免形成新的地方盘踞势力。

    江北与江南官员的交流磨合,元帅府自身架构为适应更大统治区域而进行的调整,等等重大事项,都必须由石山亲自主持。

    这种调整,绝不是简单的“某曹主官外放去当知某州事”,或是“某江南旧官调入元帅府任某曹掾”这类一对一的人员平调。

    这是一个原本为了维持大军长期征战而成立,带有浓厚军事色彩的区域性政治组织,逐渐向一个志在夺取天下,建立新王朝的成熟政治集团过渡的必然过程。

    这其中,必然伴随着大量典章制度的重新制定和出台,并需要逐步调整、完善中枢元帅府与地方总管府、州县之间的权责体系。

    比方说,红旗营原本只占据江北十余城时,地盘不大,事务相对简单,元帅府便能直接有效地掌控各地财政收支,虽然预核算制度还不够完善,但推行起来阻力较小,也能快速得到反馈。

    而在渡江之后,元帅府对江北的控制力必然会减弱,随着地盘快速扩张,也不可能再一竿子捅到底,不仅分出了“江北诸路总管府”,还有关系更松散,自主权更大的徐州红巾军控制区。

    这些地方的钱粮开支,当然不能就此放任不管,但若仍然要求所有开支的预算、核算全部由远在江宁的元帅府来统筹审批,显然极不现实,会严重影响工作效率。

    中枢和地方的财权该如何划分?划分之后,又该通过何种方式进行有效的审计和监督?这些问题都需要在实践中反复摸索和调整。

    好在元帅府机构逐渐完善,已经相对稳定地运转了三个年头(实际两年不到),早不是当初人员不齐、功能不全的草台班子。

    大部分日常行政事务,各司、曹就能依照章程自行处理妥当;那些需要跨部门协调、统合各方力量的事项,长史刘兴葛在得到石山授权后,基本上也能协调处理好。

    石山的主要职责是把握大方向,进行战略决策,一般的小事已经无需他事事操心。

    但他也没得清闲,这段时间,还需要抽出相当一部分精力,来应对麾下文武官员的“劝进”之声。

    朱重八被收押的次日,元帅府例行早会结束后,宣曹知事施耐庵并未随众官一同离去,而是请求“留对”,即有要事需单独面陈元帅。

    待众人退去,施耐庵随石山来到元帅官厅,整理了一下衣冠,神情肃然地开口,道:

    “元帅自江北起兵,便已奠定煌煌基业。如今又克复帝王之都,坐拥江淮三十余城,带甲十余万,声威之隆,远迈徐寿辉、张士诚等辈,实已是天下反元义士公认的领袖。

    如今……是否该更进一步,正位建国,以应天命、顺人心,从而号令四方,凝聚天下豪杰之心呢?”

    石山负手,饶有兴趣地看着施耐庵。

    这个小老头主管宣曹,负责文宣教化,最是清楚自己的抱负和步步为营的争霸战略。就算是要投机劝进,也没必要选择这个明显时机不对,且自己注定不会采纳的议题来试探。

    更何况,此类劝进之事,通常以联名上书、书面呈文的方式更为稳妥,没必要冒着被同僚猜忌的风险,赶在早会结束后申请“留对”。

    “施知事。”

    石山知道施耐庵肯定清楚自己此时绝不会称王,但他的时间很宝贵,不想绕圈子,直接问道:

    “你今日特意留下,究竟所为何事?不妨直言。”

    施耐庵却仿若没有看出石山的不耐,依旧一本正经,甚至带着几分固执地追问:

    “元帅难道真无更进一步之意?此乃军心民心所向啊。”

    石山志在天下,对自己麾下的核心文武官员,自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坦然应道:

    “我起兵之志,便是要覆灭蒙元,重塑华夏。统率天下义士抗元之事,自不会假借他人之手,迟早要建国称制,但绝不是现在!”

    再次阐述了自己的志向,石山面露嘲讽之色,道:

    “徐寿辉、张士诚之流,才据区区数城,便迫不及待地称王称帝,或许能一时鼓舞内部人心,吸引些投机之辈,实则不过是笼络幸进之徒的手段,徒惹天下人笑,更引来元廷重点围剿,殊为不智!”

    石山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明确指出此时称王是“徒惹天下人笑和引元廷重点围剿”的蠢事。施耐庵若还是坚持劝进,就等于把自己归入“幸进之辈”了。

    他如此爱惜名声的人物,自然不愿沾惹“幸进之辈”这等坏名声,当即改变了策略,道:

    “下官追随元帅左右,时常有幸聆听元帅教诲,深知元帅胸怀四海,包容天下,雄图大志非寻常豪杰所能及。自不会为一时虚名小利而迷失心智,更不会劝元帅行此不智之举。”

    他先捧了石山,稍稍缓解了一下尴尬的气氛,便开始引入正题,面露忧色,言语恳切地道:

    “但这世上,终究是庸人、俗人居多。他们难以识见元帅的深谋远虑,又自知能力浅薄,前程有限,便更容易急功近利,动辄因一己私心而做出蠢事,甚至铤而走险。

    此等情状,犹如暗流涌动,令人防不胜防,长此以往,恐损及红旗营根基啊。”

    石山听出了施耐庵话中有话,暗道这小老头莫非是想借劝进之名,行劝诫之实,其实是为了朱重八之事预先铺垫,以便求情?

    但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自己否定了。

    且不说朱重八一案正在审理之中,谁也不知道究竟会牵出哪些事,最终如何定罪尚是未知之数。

    而施耐庵身为元帅府中谁都不靠的淮东人,与朱重八并无半点交情,根本没有立场在此时为朱重八出头。

    将这些杂念抛之脑后,石山回到施耐庵提出的现实问题上,很快就理出了一些头绪,点头道:

    “所言甚是!人心纷杂,私欲难绝,这也是创业过程中必然面临的艰难之一。施知事既然提出此问,想来,心中定然已经有了妙策了吧?”

    “妙策不敢当!只是平日有些粗浅思考,略有所得,愿供元帅参详。”

    施耐庵嘴上说得很谦虚,脸上却不禁流露出几分好为人师的自得之色,接着道:

    “元帅进取江南,攻城略地,尚需分出不同阶段,提前制定每一步的战略。建国称制,肇基开国,如此重大的事,更是千头万绪,关乎国本,岂能一蹴而就?

    下官以为,元帅即便暂不愿称帝,也需在时机适当时,通过一些具体的行动,逐步向外透露囊括四海、开创一代新朝的雄心壮志。

    如此,既可安麾下从龙之功者的人心士气,亦可让天下有志之士知晓明主所在,望风来归。”

    “嗯!”

    石山微微颔首,表示认可。

    率先称帝的徐寿辉已被元军团团围困在蕲水,形势岌岌可危;

    张士诚迫不及待开国自称诚王,但淮南大半已被红旗营所夺,张士诚未来的发展空间已经被局限在淮东的方寸之地,即便元廷暂时无法全力南下征讨,其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

    如今天下反元势力中,无论是实际掌控的地盘、人口、军队,还是未来发展的潜力,石山都已是当之无愧的头号反王。

    在这种形势下,他并不畏惧对外适度透露称王之志——因为想藏也藏不住了。

    见石山认同了自己的观点,施耐庵受到鼓舞,继续进言道:

    “江宁乃虎踞龙蟠,王气汇聚之地。元帅志在灭元复汉,何不先从正名开始,比如,恢复江宁古都之旧称——建康?以此向天下人昭示元帅延续华夏正朔的立国之心?”

    江宁建城的历史,最早可追溯到战国时期的金陵邑,之后历经秣陵、建业、建邺、建康、蒋州、归化、金陵、白下、江宁等名称变迁。

    但作为都城存在的,主要有建业(东吴)、建康(东晋和南朝宋、齐、梁、陈)、江宁(南唐)三个名称。变来变去,唯一不变的,就是这些国家全是短命的割据政权。

    施耐庵显然不认可东吴和南唐两国的正统的地位,故而只提了作为六朝古都的“建康”之名。

    “不妥。”

    石山果断摇头,否定了施耐庵的建议。

    他倒是不信地名承载的气运玄学,却深知江宁这个地方的地理局限性,这个地方确实不适合作为大一统王朝的唯一都城。

    即便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江宁必然会是红旗营的政治军事中心,石山也不能给天下人他偏安江南,只想割据一地的错误信号。

    “江宁之名,自南唐至今已沿用六百余年,天下人尽知。轻易变动,反易滋生不必要的纷扰。”

    恢复旧称建康的建议被元帅干脆利落地否决了,施耐庵正待再寻理由劝说,却听石山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更深层次的行政构想:

    “元廷治下,南北分治痕迹明显,江南江北路级机构的行政架构、管辖地域差别极大,混乱不堪。就如这集庆路,仅辖四城;更有甚者,如广德路仅辖两城,亦称为一路!

    此等设置,叠床架屋,权责不清,极为不合理,徒增行政靡费,降低效率。”

    元政粗疏,岂止是路级机构的设置不合理?路级之上的行省划分,才是堪称离谱。

    就以江浙行省为例,其辖区竟包含了后世的江苏省南部、安徽省南部、江西省东北部、上海市全境、浙江省全境和福建省大部,一个行省,竟然囊括了后世六个省份!

    如此庞大的行政机构,近乎国中之国。

    元廷这种粗疏的管理体系,之所以没出现大规模地方割据问题,并不是因为其制度有多优越,而是因其治理能力低下,控制力弱,失之于“宽”。

    行省空有广阔地域和庞大人口,却(从大户豪强手中)收不上钱粮,连平定辖区内的叛乱都做不到,更别说拿出更多的钱粮来养兵作乱。

    石山所要建立的新政权,肯定不能延续这种粗放混乱的旧体系。更不能等到天下一统之后,再才动手改革行政体系。必须在征战天下的过程中,就逐步试验、推行新的、更合理高效的制度。

    “我欲重新划定天下行政体系。”

    石山目光深邃,语气坚定地道:

    “便从这集庆路开始——改路为府,集庆路自此更名为应天府!”

    “应天府?”

    施耐庵闻言略感疑惑,随即陷入思索。

    应天府这个行政名称最早见于北宋,治所在宋城县(后世河南商丘),后来还升格为南京应天府,是北宋东西南北四京之一。

    靖康之乱北宋灭亡后,赵构还曾在应天府登基,延续宋祚。

    将集庆路改为应天府,巧妙地暗合了红巾军起义初期“日月重开大宋天”的政治口号,虽然红旗营现在的施政理念早已超越这点,却不妨碍继续“兼容”旧版本口号。

    红旗营作为红巾军的重要一支,沿用此应天府,既有历史渊源,又能衔接旧有号召力。

    北宋虽在后世评价褒贬不一,但在此时许多汉人士大夫和百姓心中,仍是华夏正朔所在,“宋”作为一个文化符号,确实能起到凝聚人心、标识“重铸华夏”的意义。

    此举,既表明了石山“重开大宋”(实为开创新朝)的决心与延续正统的姿态,又隐含了将江宁作为未来“南京”的定位。

    非常契合石山当前既要展现争霸天下、开创基业的雄心,又需要在形式上暂时保持一定低调的战略需要。

    施耐庵越想,越觉得改集庆路为应天府,远比简单地恢复一个历史旧称“建康”要高明得多,内涵更为丰富,策略上也更为灵活稳妥。

    他脸上不禁露出由衷的钦佩之色,躬身赞道:

    “元帅深谋远虑,思虑周详,如此安排,名正言顺且寓意深远!下官愚钝,不及万一!”

    ……

    PS:连续熬夜,精神有些恍惚,肩周也不舒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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