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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水师新年第一战


长江,太平路繁昌段江面,虽然已是正月时节,江面上仍是寒风如刀,刮得人面皮生疼,清澈的江水在西北风的推动下,奔流东去。

    一支由二十八艘大型战船组成的元军船队,正顺着水流向芜湖方向航行,船借风势,水助船行,航速极快,但大船航行,并不是速度越快越好。

    船队头船船老大年约四十,脸上刻满了江风留下的皱纹,一双手粗糙而有力,显示出常年与风浪搏斗的痕迹。他正站在船头,眯眼看着两岸的景色,估摸着船队即将通过的航道,及时调整航速。

    “缭手,收主帆三幅,减风压。”

    前面六里外的江面上有一处江心洲,那里水文比较复杂,大船通行尤其要注意水底的暗礁和浅滩。

    缭手们早已被驱赶到甲板上待命,听到命令,立即开始收帆。

    主帆缓缓降落三幅,风力减少了很多,大船的船速随之减缓了不少。随着领航大船调整风帆,后面各船也依次做出相应的调整。

    前面就是江心洲,航道水文复杂,随时都要再调整风帆和船舵,以控制航速航向,几名缭手降了风帆后,暂时都不敢离开甲板。

    其中一名瘦高个缭手裹紧了衣衫,忍不住抱怨道:

    “正月十五风打头,三月雨不休!上元节,没灯看就算了,咱们还得顶着寒风行船,这种月月都有仗打的苦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哦!”

    “应该快了吧。”

    站在他身边的,是一名年龄稍长的缭手,脸上带着朴实的笑容,安慰瘦高个道:

    “去年年初红巾贼多凶悍,到处搅风搅雨。这才几个月时间,朝廷兵马就从杭州打回到江西行省内,我看这红巾贼的锐气已挫,多半是长不了。”

    年长缭手在江上讨生活近二十年,见识过太多风浪。虽说大元这两年不太平,江南江北遍地烽火,但在他看来,也只是稍大的风浪罢了,熬一熬就过去了。

    “那姓彭的贼头冬月里集结了两万多人马围困南昌,要是换成以前,整个龙兴路怕是都已经被彭和尚拿下了,这不,还是被章伯颜、普颜不花两位大人合力击败了!”

    说起这个,瘦高个缭手就来气,凑近了年长缭手,接话道:

    “秦大哥,你说官军在江西打得正顺,那边到处都是水道,官军运兵运粮,要用战船的地方多了去,干嘛还要调咱们到芜湖?”

    这人嘴巴虽碎,做事却不马虎,说话间眼睛不时瞥向江面,警惕地观察着任何异常。毕竟,行船不比行车,一旦触礁或者翻船,遭殃的是整船的人,稍不注意都有可能船毁人亡。

    年长缭手下意识看了眼江北面的无为州方向,压低声音道:

    “还不是这边红旗贼闹的。”

    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忧虑,显然对长江北岸的红旗营颇为忌惮。

    红旗营有水师!

    尽管没人见过红旗营水师大举出动,不知道其具体有多大规模,但红旗营控制了水面宽阔的巢湖,其地盘又连通长江,是个人都明白,红旗营必定会组建水师。

    去年下半年,淮南行省一支袭击和州的小型船队全军覆没,更证明了这种猜测。

    元廷也不敢放松警惕,除了严令淮南行省或剿或抚,一定要控制住石山,还在芜湖组建水军,又命江浙行省左丞左答纳失里坐镇此处,以防红旗营渡江祸害江南。

    “红旗贼?”

    瘦高个缭手常年往返于长江航道,自然清楚地盘紧挨长江的红旗营,也听说过红旗营有水师的传言,但他却不认为此事有多严重,有些困惑地道:

    “他们不是已经消停了几个月,多久都没有闹事了。不然的话,咱们江浙兵马咋能放心打进江西去?听说那石山快要被朝廷招安了,要做好大的官。杀人放火金腰带,哎,这世道!”

    年长缭手自然也听过石山将接受招安的传言,摇头叹道:

    “这等机密,咱们哪能知道?”

    他见有人投来关注的目光,担心这些话传到船上的官兵耳中,会给自己引来灾祸,赶紧打了个哈哈,道:

    “咱们就是被人使唤的贱命,上面的大人叫咱们升哪帆就升哪帆,说降哪帆就降哪帆,操这些闲心做甚?再说,红旗贼真要是受了招安彻底消停了,咱们去了芜湖,就不用担心打仗,岂不是更好?”

    “嘿嘿。那倒是——”

    瘦高个缭手被他说服,脸上刚露出笑容,突然就张大了嘴巴,惊叫道:

    “那是什么?”他的声音因惊恐而变得尖利,手指颤抖地指向长江西北岸。

    只见靠近西北的江面上,突然出现了成片的小船,密密麻麻,怕不是得有一两百艘之多。这些小船已经扬起船帆,借着风势,如离弦之箭般直扑元军船队而来。

    船上的红旗迎风招展,在灰暗的江面上格外显眼。

    船老大正在舱室盯着舵手操作,几乎和缭手同时看到西北岸异变,脸色骤变,心知不妙。

    船上虽然有押船官军,但数量太少,一旦被这么多小船缠上,后果将不堪设想。船老大丝毫不敢犹豫,赶紧下令道:

    “敌袭,快,升满帆!”

    他的手心渗出冷汗,但仍然保持着镇定,并不是胡乱下令。江心洲两边虽然危险,但被贼军的船队缠上更危险,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通过此处江段,摆脱敌军的追杀才是正经。

    袭击元军这支船队的,正是蛰伏许久的红旗营水师。

    此刻,徐达伫立在一艘艨艟舰首,目光如炬地盯着忙乱的元军船队。

    红旗营水师的“战船”其实很多,但大部分都是小渔船改造而成,短途运兵还勉强凑合,真要是当做战船在大江大湖上与敌周旋,那就真是把红旗营将士的性命当儿戏了。

    尤其是见识过火炮的威力后,徐达更坚定了“舰船巨炮”的水师发展思路。

    但战船这东西制造周期实在太长,还极吃技术积累,红旗营缺木料缺工匠,便是不顾民生,全力造船,一年也造不了几艘,还会因技术积累不够,不敢造太大。

    趁着大战爆发前,夺取元军现有的“巨舰”,便是石山早就定下的策略。

    为了制定这次突袭作战计划,红旗营光情报搜集就调用了很多力量,水师还进行了专门的战斗推演和训练,前后持续了几个月时间。徐达犹不放心,又利用沿岸烽燧传递信号,以提前布设此次伏击行动。

    元军这些“巨舰”,他志在必得!

    “放信号!”

    三支巨大的烟花在徐达的旗舰船头点燃,冲天而起的烟花却不是庆祝元宵佳节,而是战斗发起的正式信号,令旗挥动,旗语打出,百船齐发,凭借着船小吃水浅的优势,朝元军船队包抄而去。

    自从刘家港被方国珍焚毁后,元军就已经没有成建制的水军了。

    如江西行省平章星吉统率的所谓蒙汉水师两万人,其实就是有若干简单改造的战船和大量渔船,船队确实能一次就运输两万人,却不是说这两万人都能在船上作战。

    严格的讲,元军水师更类似于骑马步兵。所谓的战船,主要用途是运兵载具,而不是作战平台。

    即便是水军作战,也更像是在战船上的陆军以各种手段对拼。

    元军这支船队同样是合格的运兵载具,但这次返回芜湖,却不是运送兵马,也并非作战。

    而是因为元廷招安石山的行动即将进入最后阶段,为防谈判破裂石山再次作乱,才从江州前线抽调了一批战船回来压阵,以协助驻守芜湖的江浙行省左丞左答纳失里封控长江航道。

    为确保船队安全,江浙行省平章政事卜颜帖木儿还安排了七百余名官兵押船,靠这些人,防范打击拦江打劫的水匪自是绰绰有余,但面对红旗营如此庞大的船队袭击,则力有不逮。

    押船千户宋右吉此时正站在船楼上,脸色发白。尽管大船明显有甲板更高,弓弩手置身其上射箭更稳定等优势,他的第一反应仍是赶紧逃跑,根本不敢与红旗营的小船多做纠缠。

    “全速前进,冲过去!”

    船老大已经命令升帆全速航行,宋千户这句废话更像是给自己壮胆。

    他的想法很好,己方人手不足,不宜与敌军纠缠,只要脱离这次战斗,顺利进抵芜湖,汇合了左答纳失里的大军,再回头收拾这些破烂小船,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但徐达精心策划了此次夺船行动,又怎么会让这些入网之鱼再逃掉?

    红旗营小船早已扬起风帆,顺风顺水,船上的将士还能同时操纵桨橹,调整起来远比相对笨重的元军大船更加灵活,桨手们喊着号子,有节奏地划动船桨,迅速接近元军的大船。

    不过,元军仍有逃出生天的机会,红旗营小船上的桨手体力终究有限,若不能在短距离内追上并控制大船,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升满帆的战船扬长而去。

    宋右吉的座舰已经扬帆加速,只要不触礁,定能甩开这些如狼群般的小船,眼看着侧翼追击而来的红旗营船队仍有一段距离,他的心态刚刚放松少许,突然船头又有水手惊呼出声:

    “贼船!贼人的大船!”

    只见前方江心洲方向,十余艘“大船”已经升起风帆,似在抢占航道,显然是不怀好意。

    这些所谓“大船”的体型其实远逊于元军战船,但宋右吉却不敢与之缠斗。兵力不足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红旗营这些“大船”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小船。

    很明显,对方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是吃定了自己这支船队。宋右吉又惊又怕,尖声下令道:

    “撞过去,快撞过去!”他的声音因恐惧而变得尖利,失去了往日的威严。

    宋右吉的座舰船型庞大,用料厚实,确实能撞翻甚至撞烂红旗营的战船,但自身船速也必然会因此受到影响,甚至会导致船体受损而被红旗营小船围住。

    更重要的是红旗营统兵官又不傻,如何会拿船体远小于元军的战船横江拦截他们?

    船老大可不敢听任不懂船只性能的宋右吉瞎折腾,小声对舵手道:

    “左转三针位,避让来舟!”

    他的声音虽低,却好似压住了宋右吉的尖叫,稳住了舵手有些慌乱的心神,立即转动舵轮,船身缓缓左转,以提前避开红旗营阻截的船队。

    船老大心中暗骂,朝廷没有职业水军,打仗的不懂操舟,上船就瞎指挥。宋右吉还算好的,只是瞎喊其实并不怎么干涉船如何开,遇到又蠢又犟还喜欢瞎指挥的军汉,那可就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可惜,不是每艘战船的船老大都能像他这般冷静,有的盲目执行押船军官的外行命令,有的本身就经验不足,害怕前船撞击后影响到本船,提前转向争夺新航道。

    江心洲把江面一分为二,两边的航道相对狭窄,又布满暗礁和浅滩,元军船队原本是双线一字排开,不多时就乱得看不出最初的队形。

    而在这等凶险的航道,偏离航线的代价,便是未知的风险。

    “轰!嘎吱!”

    首先遭损的,并不是红旗营的被撞战船。实际上,分别指挥江心洲左右两侧船队的张德胜和俞廷玉,早想到元军可能会仗着船大蛮狠撞击,皆指挥各自的船队灵活走位,根本不给对方机会。

    一声巨响传来,元军左侧第二位战船因仓惶转向导致船底触礁。

    船身剧烈震动,船上人员站立不稳,纷纷跌倒。幸好江底的礁石不大,大船没有立即灌水沉没,但随之而来的船体偏转,却扰乱了后方的船队,该船上的元军更是惊慌失措。

    “快躲开!”

    “快看看船底是不是进水了?”

    “谁让你们降速了?快走,快走,不能停!”

    押船的军官徒劳地喊着毫无意义的命令,只能增加船上的混乱。后面的战船为了避让前方失控的船只,也在慌乱中大幅度转向,结果便是更加混乱。

    江面上充斥着元军船队的呼喊声、咒骂声,以及船体触礁和相互碰撞的声音。

    趁着元军船队混乱而开始减速,张德胜、俞廷玉、廖永忠等人指挥着本营小船迅速靠了上去。他们等待这个机会已经太久,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小船吃水浅、操纵灵活的优势,在这个时候便得到充分展现,红旗营水师数百小船仿若狼群吞象,不惧浅滩礁石,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

    元军军官深知一旦被小船靠近,自己就完了,声嘶力竭地喊道。

    “贼人杀来了!快放箭!”

    元军这批战船,大的能运近千人,少的也能运两百人左右,作为作战平台,甲板上能站两三百弓弩手。二十八艘战船若是装载六七千敢战将士,只凭弓弩打击,就能杀得红旗营水师尸横遍野。

    可惜,他们只有七百人,平均每艘战船上还不足三十个,却要对付四面八方围上来的十余艘小船,有限的弓弩分开后,根本起不到多少杀伤效果。

    慌乱中射出的箭矢要么落入水中,要么被红旗营水师将士以兵器格开,只有极少数倒霉蛋才会被流矢射中。

    在各船军官的呵斥下,元军士兵手忙脚乱地开弓放箭,但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小船,他们的抵抗却显得如此无力。

    在这片混乱中,双方终于要接战了。

    张德胜眼见敌军第一艘大船就要冲出包围圈,果断下令:

    “放火箭!射船帆!”

    水军冷兵器作战,火攻是必备手段,船上早做好了相关准备,周围几艘小船上的水师将士迅速开弓,将点燃的火箭抛射出去。

    因为逆风,敌军战船又甚是高大,抛射的效果其实并不好,大部分箭矢要么落空,要么射到了元军战船的船舷和甲板上。

    但在船多人多的优势加成下,仍有少量火箭侥幸射中敌军的船帆,并迅速将其点燃,大船的速度也跟着降了下来。

    到了这个时候,船上的元军反而要祈祷火势能得到控制,千万别烧沉了大船。

    至少船在,他们还有投降求活的希望,船没了就只有船毁人亡了。

    “靠上去,夺船!”

    江心洲另一边的航道里,俞廷玉的二营也完成了包围,他左手小盾格开一支箭矢,果断下令。

    “抛钩!”

    三十余条钩索应声抛出,大半挂在了大船的船舷上。

    俞廷玉大喝一声:

    “拉!”

    钩索拉住的是大船,但水师的船体更轻,反而在仿若脚底生根的将士们拉扯下,使得他们乘坐的小船迅速向大船靠近。

    期间,有个别将士被元军箭矢射中,其他人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打算。受伤的士兵咬紧牙关,任凭鲜血染红战袍,仍然死死拉住绳索。

    两船已经靠近,杀上去,就能控制这艘大船。

    几乎每艘被围的元军大船旁边,都有数艘小船上做着同样的动作,红旗营将士如蚂蚁般攀附在元军战船周围,缓缓将其包围。

    大船上的元军便是想集中人员,杀退某一艘小船上的红旗营将士都做不到,而红旗营的小船上同样有弓弩手,虽然仰射效果不佳,却架不住人多箭雨密集。

    元军士兵躲在船舷后,不敢探头,只能胡乱放箭,大多数箭矢都落入了江中。

    眼见反抗已成为徒劳,不少脑子活泛的元兵担心自己杀伤过多,被俘后会遭到红旗营残酷清算,干脆出工不出力,不仅不愿再探头射箭,对军官要求其斩断钩索的命令,也磨磨蹭蹭。

    一些奸猾的老兵甚至开始悄悄脱下军服,只待红旗营杀上战船,就扮做水手求降。

    少数红旗营将士在攀援过程中,钩索被元军斩断,掉入冰冷的江水中,很快又被袍泽捞起,更多的人则顺利杀上大船。他们如狼似虎地扑向元军士兵,喊杀声震天动地。

    若是双方势均力敌,接舷后的战斗将最为血腥和残酷。

    但今日的战斗却是以多打少,元军的抵抗意志非常薄弱,眼见着杀上战船的红旗营越来越多,不少元兵开始缓缓后退,根本不敢与之力敌。

    一些元军士兵甚至主动放下武器,举手投降。

    俞廷玉随麾下将士跳上一艘战船的船头,刚斩杀一名元军头目,就听到“滴答“之声,随即一股骚臭传来,竟然是一名元兵当场吓尿,手中的短刀兀自颤抖不止,却没敢扔掉。

    这个年轻的元兵脸色惨白,双眼圆睁,显然已经被眼前的战斗吓破了胆。

    “嘿嘿!”

    俞廷玉轻蔑地看了眼这个小兵,又看向其他元军,知道战斗已经结束,喊道:“缴械不杀!”

    “投降,俺们降了!红旗营爷爷莫再杀俺们!”

    “俺们会驾大船,留俺小命,愿为红旗营爷爷效力!”

    元军士卒和水手如蒙大赦,纷纷丢下兵器,跪地乞降。

    类似的场景在各艘战船上不断上演,元军的抵抗迅速瓦解,一些试图负隅顽抗的军官也很快就被斩杀或制服,剩下的士兵见大势已去,尽皆放弃了抵抗。

    是役,红旗营水师于长江繁昌西江心洲处设伏,经过两个时辰的激战,焚毁敌船一艘,其余二十七艘大船均成为水师囊中之物,俘获元军及水手千余人。

    战后又有两艘战船破损严重,未及拖到西北岸和州码头就宣告沉没,令徐达心疼不已。

    但剩余的二十五艘大船仍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不仅让急缺大船的水师实力大涨,还将彻底改变水师的作战模式。

    至此,红旗营水师终于可以告别依靠小渔舟做主力,与元军作战的历史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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