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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风雨飘摇大元朝


冬寒初露,礼曹馆舍所在的街巷显得格外冷清,郭宗礼身着青色官袍,身后跟着两名按刀而立的随从,步履沉稳地来到馆舍东厢房外,略整衣冠,抬手轻轻推开房门。

    屋内,元廷淮南行省参知政事赵琏正背着手,焦躁地在并不宽敞的客房内踱步。

    他身着紫色罗袍,头戴漆纱幞头,本应该是很好的卖相,却因连日来的软禁和未知的等待,已让他眉宇间积满了阴郁和烦躁,原本保养得宜的面庞也透出几分憔悴。

    听到门响,赵琏猛地转过身,见是郭宗礼,那张脸瞬间黑得如同锅底一般。

    郭宗礼仿佛不知道对方脸色难看的原因,露出错愕的表情,拱手,疑惑地道:

    “赵参政面色不豫,莫非是这些时日馆驿人等垛有怠慢?下官这就惩戒他们!”

    “哼!”

    时隔数日,终于再次见到这位红旗营中负责对接使团的官员,赵琏强压下被变相软禁多日的怒火,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也懒得再虚与委蛇,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因压抑而显得有些生硬,道:

    “郭知事,闲话休提!本官奉旨而来,究竟何时才能宣示天恩?尔等这般拖延,究竟是何用意!”

    他本以为郭宗礼又会像前几次那样,找出各种理由推脱搪塞,却不曾想,对方这次的回答竟异常干脆利落,却是他最不想听到的结果。

    “下官今日前来,正是要告知赵参政——不必宣旨了。贵使团,可以请回了。”

    “回去?”

    赵琏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片刻,随即瞳孔微缩,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

    “为……为什么?!”

    尽管出使前就对招安这群反贼的难度有所预估,甚至暗中揣测过可能失败,但亲耳听到对方如此直白地要驱逐自己这个天使,赵琏还是感到一阵荒谬和愕然。

    石山明明已经放自己等人进控制区了,结果和谈都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郭宗礼神情淡然,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解释道:

    “朝廷开出的条件,太过苛刻,我等无法说服忠勇将士接受。群情激愤,民意汹汹,为了赵参政和使团众人的安全着想,还请诸位尽快离境方为上策。”

    这番话说得很客气,内容却毫无转圜余地。

    赵琏当然知道自己之前抛出的招安条件确实很苛刻,近乎羞辱,但那不过是谈判桌上惯常的“漫天要价”罢了,对方若是不满,大可以“就地还钱”啊!

    哪有不还价就直接掀桌子的道理?

    这帮泥腿子贩子果然不懂规矩!

    “咳!”

    赵琏轻咳一声,决定还是挑明了讲,以期挽回局面,道:

    “郭知事需知,本官此番奉旨前来,朝廷亦授予了临机专断之权。只要石元帅确有报效朝廷的赤诚忠心,一些条款……也并不是不可再行商榷。”

    他自觉已经放下了身段,给出了极大的诚意。

    然而,郭宗礼面上依旧带着那抹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摇了摇头,道:

    “赵参政的好意,下官心领了。只是,我家元帅已经另有决断,决定与偰平章(淮南行省平章政事偰哲笃)直接商议和谈之事。就不必再劳动赵参政费心了。”

    “什么?与偰平章直接和谈?”

    赵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偰哲笃身为淮南行省最高长官,堂堂封疆大吏,怎么可能自降身份,与反贼头目直接谈判?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旋即,他猛地想起几日前郭宗礼曾说过,石山有份‘重礼’要送给自己,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窜入他的脑海,让他脸色骤变,惊骇道:

    “你们——你们莫非出兵了?!”

    郭宗礼很满意对方这副震惊失色的模样,点了点头,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轻松,道:

    “不错。赵参政此番回去,倒是不必再绕道五河了。我军已经攻克六合,想必用不了多久,兵锋便能直抵江都城下。到了那时,偰平章……应该会很有兴致与我家元帅好好谈一谈了吧?”

    六合县与扬州路治所江都之间,仅隔着一个真州。

    以红旗营连败官军的强悍战力,一旦真州有失,扬州必然危如累卵。为了自家性命和官场前程,被朝廷授予“便宜行事”之权的偰哲笃,说不定真会被逼得答应石山的条件。

    赵琏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气血上涌,但他深知此刻自己是砧板上的鱼肉,根本不敢斥责对方公然戏耍朝廷天使,反而还得强压下惊怒,试图挽回局势。他强作镇定,道:

    “糊涂!真是糊涂!红旗营若真敢进犯扬州,威胁漕运重地,便是偰平章迫于形势愿与尔等虚与委蛇,朝廷为了确保漕运命脉畅通无阻,也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从四方调集重兵,与你等不死不休!

    郭知事,听本官一句劝,趁如今大祸尚未酿成,速速劝谏石元帅悬崖勒马,切勿自误!”

    郭宗礼闻言,脸上恰到好处地闪过一丝惊惶,脸色似乎也苍白了几分,但他仍硬撑着不肯弱了气势,反问道:

    “徐州既已被我红巾军截断漕运,我等又何须再担心多截断一个江都?”

    赵琏见对方似乎真不了解漕运关窍,只能按住性子,耐心解释道:

    “徐州虽为漕运重要中转之地,即便被断,部分小型漕船仍可改道,由下邳绕行承水,至峄州中转北上。而江都乃漕运之根本源头,南北漕船汇集启程的要津,此地若被阻断,则片帆难以北上!

    更何况,淮东之地遍布盐场,乃朝廷财税之根本重地,朝廷岂能轻易放弃?”

    见郭宗礼仍是将信将疑,赵琏心中焦急,加重了语气,道:

    “此事关乎重大,绝非你能作主。速速将本官这番话原原本本转述石元帅,他若是明白人,自知其中利害,必会做出决断!”

    事到如今,赵琏也只能赌石山并非真想与朝廷彻底撕破脸,其接受招安之意尚有几分真心,不会轻易拿扬州来试探朝廷最后的底线了。

    郭宗礼深深看了赵琏一眼,不再多言,转身匆匆离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郭宗礼去而复返,告知赵参政,石元帅同意召见。

    赵琏心中五味杂陈,想他堂堂从二品大员,朝廷钦差天使,按礼制,本该是石山这个愿意接受招安的反贼头目亲赴馆舍,跪迎圣旨。

    如今却反倒要自己如同下属拜见上官一般,去“觐见”对方,实在是有辱斯文,有损国体。

    但形势比人强,他自踏入合肥城中后,便被变相软禁,早已被打灭了大半傲气,此刻好不容易争取到当面陈述利害的机会,哪里还敢摆什么架子?

    毕竟,损了颜面那也是朝廷的,若完不成招安任务,甚至把命丢在这里,那可全是自己的!

    石山倒是给了赵琏几分面子,将会面地点就定在馆舍的正厅,省了他奔波之苦,也免去了他去元帅府一路所见可能窥探到合肥虚实的麻烦。

    厅内布置简单,石山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之上,见赵琏在郭宗礼引导下进来,只是随意抬了抬眼,并未起身相迎。他今日穿着一身半旧的战袍,腰束革带,脚蹬快靴,一副军中做派。

    二人甫一见面,寒暄客套全无,石山便大手一挥,声若洪钟,直接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俺是个粗直汉子,行军打仗还成,不懂你们那些弯弯绕绕,朝廷若真想招安俺和俺手下这帮苦哈哈的弟兄,就得答应俺三个条件,少一个都不行!”

    石山话语间带着刻意为之的草莽直率之气,伸出粗壮的手指,一一数道:

    “第一,俺红旗营原先打下的城池,一个都不能动。地盘俺得留着,弟兄们也得有地方吃饭。不过嘛,朝廷要是实在不放心,可以派些文官过来帮着治理地方,俺没二话!

    第二,徐州那边的漕运通道,俺可以命芝麻李放开,让朝廷的粮船过去。但是!”

    他话音一转,目光炯炯地盯着赵琏,道:

    “你们那边也不能再封锁商路,俺们这边的商贾和百姓要做生意,过日子!”

    “第三嘛。”

    石山摸了摸下巴上短须,嘿嘿一笑,带着几分野性的精明,道:

    “俺现在好歹也是掌控了一路外加四个州的地盘,手底下兄弟十好几万。朝廷要是招安,这官帽子嘛……你们自己心里应该有点数!要是给得小了,寒碜人,那就再浪费彼此时间了!”

    赵琏出使之前,是下过功夫研究红旗营崛起历程的,他绝不相信能一手打造出如此势力的石山,真会是个只知逞匹夫之勇的粗鲁汉子。此刻观其言行,分明是故作粗豪,以退为进。

    但石山此番开出的条件,说实话,却比他预想中要“合理”许多,甚至让他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放开徐州漕运和允许朝廷派遣文官,本身就是一种形式上的臣服和监督,这几乎是朝廷最希望达成的核心目标。

    而开放商路只是附带的条件,一旦招安成功,以元廷对地方尤其是这些战乱地区的微弱掌控力,就算想继续封锁,也不可能封锁得到。

    至于保留地盘和要求高官厚禄,左丞相脱脱等人其实早有心理准备——战场上拿不回来的东西,谈判桌上也别指望能轻易拿回。

    能用虚名和暂时无法有效统治的土地,换来漕运畅通和石山表面臣服,已是目前最不坏的结果了。

    想到自己这几天担惊受怕,最终却没费多少唇舌,就在最关键的问题上取得了重大突破,赵琏顿时松了一口气,再看石山,竟也觉得顺眼了不少。

    不过,招安大事,牵扯极广,绝非三言两语就能定下。涉及到的具体细节、官职称谓、粮饷额度、防区划分等等,都需要双方使者来回拉锯,慢慢敲定。

    赵琏自然不敢当场拍板,他端正神色,朝着北方大都方向拱了拱手,拿捏起朝廷大员的架子,道:

    “石元帅所陈条款,关乎国体。本官须得详细禀明朝廷,恭请圣裁之后,方能给予正式的答复。”

    石山似乎很不耐烦这种官僚流程,大手一摆,声音洪亮,道:

    “那你就尽快回去禀报!啥时候应了俺的条件,啥时候再来!”

    赵琏当然不能就这么空手回去,他必须拿到更多的承诺,哪怕只是口头的。赶紧强调道:

    “若朝廷恩准招安,石元帅既受皇恩,便须恪尽职守,为朝廷效力,尽快整顿所部兵马,听候调遣,讨伐四方不臣之徒,以彰天威。”

    “这是自然!”

    石山答应得异常爽快,随即话锋一转,立刻提出了自己的实际要求,道:

    “既然是为朝廷效力,替皇帝老儿打仗,那朝廷是不是得先拨付足够的兵甲、粮饷?可不能光拿些屁用不顶的万户、千户空头官衔来糊弄人!

    只要朝廷给俺红旗营十余万将士补齐了粮饷器械,朝廷说打谁,俺绝不含糊,立马就带弟兄们上!说啥时候打,俺就啥时候打,绝不二话!”

    赵琏听得一阵牙酸,心里暗骂这贼酋果然不见兔子不撒鹰。朝廷要不是国库空虚,缺钱缺得快要当裤子,当初又何必由脱脱丞相主持变钞,搞得天怒人怨,酿成如今这遍地烽火的烂摊子?

    如今平乱的钱粮都是东拼西凑,甚至不惜放开兵禁,鼓励地方豪强纳粟补官,哪还有多余的钱粮,来喂饱石山这匹饿狼?

    但赵琏也明白,若不能满足石山的索求,就别指望他真的会为朝廷卖命,去攻打其他义军来交“投名状”,若不能逼他沾上义军的血,这厮随时都可能再次反叛。

    旋即,他便又想开了:能不能拿出钱粮兵甲,是朝廷该头疼的事;而能不能成功招安石山,把这颗贼子暂时握在朝廷手里,则是他赵琏的功劳和政绩。

    无论如何,先答应下来,把自己功劳先捞到手再说。

    “此事……本官也须一并禀明朝廷定夺。再者,”

    赵琏留了个心眼,补充道:

    “既是要发放兵甲钱粮,朝廷按例也须派遣专员,清点核实贵部兵额员数,方能核拨。”

    朝廷兵马虚报兵额都是常事,更别说这些随便拉个人都是兵的反贼,总得想办法卡对方一下。

    莫说能不能进展到那一步,双方就会再次大打出手,便是元廷雷厉风行,很快就完成了招安的其他前置条件,真派人来清点兵额,石山也不怕。

    红旗营的编制和兵员扩充方式,完全不同于元廷和其他各路义军,只要军官培养跟得上,爆兵速度远超想象,战斗力还不会因此而急剧下降。

    “没问题!”

    石山异常爽快地答应了赵琏的条件,旋即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提醒道:

    “不过,俺也有言在先,为了能和偰平章‘好好’谈谈,本帅今日已经往六合县增兵了。赵参政若真想促成招安这件大功劳,还请尽快返回扬州,早做决断为好。”

    赵琏没料到石山如此顽固,仍想尝试劝说对方暂停军事行动:

    “石元帅,兵凶战危,还请三思而后行……”

    但石山已无意再谈,霍然起身,准备离去,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谈归谈,打归打!两码事!朝廷若觉得俺的条件不行,无意招安,也大可以调兵遣将,来攻打俺红旗营的地盘嘛!俺随时奉陪!”

    赵琏算是彻底看明白了,石山这厮就是吃定了朝廷短时间内无力再组织起一支大军来围剿他,才如此有恃无恐,打定了以战促和、以打逼谈的算盘。

    而可悲的是,面对扬州可能遭受的威胁,眼下还真不能跟他硬碰硬,偰哲笃手里那点兵马,守城尚且吃力,更别说主动出击了。

    他不敢再有任何耽搁,待石山离去后,便匆匆返回房间收拾行装。

    当日,就在一队红旗营兵马的“护送”下,离开了合肥城。

    石山并没有安排元廷使团经滁州,过六合、真州,抵达扬州,虽然这条路线最近,但这一路的军事部署太多,其虚实自不能轻易展示给元廷使者看。

    赵琏一行人离开合肥后,向南经巢县抵达峪溪口,在此改乘大船,顺流直下。宽阔的江面上,寒风凛冽,赵琏站在船头,望着两岸景致,心中却是波涛汹涌,充满了对未来的忧虑。

    船只向东航行一段后,在北岸的瓜州渡靠岸,他们由此北上,便可经由大运河直抵扬州路治所江都城。

    终于抵达目的地,尚未进入城中,赵琏就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对劲。城门口盘查森严,往来百姓面带惶惶之色,还有一支约有千人的兵马开出城外。

    但行军方向却不是西面的真州,以抵御可能东进的红旗营,而是朝着东面的泰州方向急行!

    赵琏心中大惊,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他急忙让随从拦住带队的千户,询问道:

    “城内出了何事?为何兵马往东开拔?”

    那千户认得赵琏,赶忙下马行礼,回道:

    “启禀参政老爷,白驹场盐丁张士诚聚众造反了!接连攻破丁溪场、东台场、梁垛场等处盐场和要地,眼看就要围攻泰州城了。平章大老爷急令我等火速前往增援!”

    “什……什么?!”

    赵琏如遭雷击,失声惊呼,整个人僵在原地,只觉得眼前发黑。

    一个石山尚未应付过去,淮东盐税重地竟又烽烟骤起!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大元朝的江山,何时变得如此风雨飘摇了?

    ……

    Ps:这两天亲戚家接连有事,今晚又有应酬,估计没时间码第二章了,请见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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