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格陵兰的雪，与骑士的悲歌
希尔顿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
如果说主教会所是旧时代的陵墓，那这里就是一个精神状况堪忧的大家庭聚会现场。
“芬格尔你个E级叛徒！有种放开我！别他妈挠我痒痒肉……我靠！”
“哈哈哈哈……我错了！芬哥！芬哥我错了还不行吗！”
路明非被芬格尔用一个标准的美式摔跤动作死死压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为了一块提拉米苏的归属权，正进行着一场尊严扫地的殊死搏斗。
芬格尔仗着自己被龙血改造过的力量优势，轻松将路明非摆成一个屈辱的“大”字，一边精准攻击其腰间的痒痒肉，一边发出得意的狂笑。
“服不服？衰仔！现在就给老子喊，芬哥宇宙第一帅，帅过楚子航，秒杀恺撒！快点！”
角落里，老唐和康斯坦丁两兄弟霸占了最大的曲面屏电视，正沉迷于一部画风古早的热血番——《天元突破》。
当主角吼出那句经典的“我的钻头是突破天际的钻头”时，兄弟俩也跟着嗷嗷怪叫，激动之处，康斯坦丁的指尖甚至冒出点点金红色的火星，差点把昂贵的真皮沙发烧出个窟窿。
“康斯坦丁！”
老唐反手一巴掌呼在弟弟的后脑勺上，随即又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
“说了多少次！在老大屋里别随便玩火！卧槽！合体了！燃起来了！”
另一边，夏弥盘腿坐在地毯上，把薯片塞得腮帮子鼓鼓囊囊，像只过冬的仓鼠。
她身旁，芬里厄正把脑袋枕在她腿上，眼巴巴地张着嘴。
他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眼里满是委屈。
“姐姐，我也要……最后一片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上辈子是饿死鬼投胎吗！”
夏弥没好气地抱怨，却还是捻起那片沾满芝士粉的薯片，看都没看，精准地塞进了芬里厄嘴里。
芬里厄立刻幸福地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被撸爽了的猫咪才有的呼噜声。
楚子航独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边，用一块麂皮，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他的村雨。
整个套房里，唯一宁静的角落，是在主卧的沙发上。
绘梨衣已经换上了舒适的皮卡丘睡衣，抱着一个比她还大的皮卡丘玩偶，蜷在沈云轩身边，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伴随着客厅里传来的嘈杂背景音，睡得正香。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般的阴影，嘴角还挂着一丝甜甜的笑，不知在梦里玩着什么好玩的游戏。
沈云轩没去看那群闹腾的家伙，只是静静地看着绘梨衣的睡颜，那双高贵的黑色瞳孔里，神性的威严与冷漠悄然褪去，流淌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留意的温度。
汉高那老家伙，倒也算识趣。
这份星之骸作为投诚的敬意，分量足够，也足够烫手。
一个无法被定位的坐标，一个指向未知龙王领域的路标，对秘党而言是百年的谜题，对他而言，却只是一个念头的事。
许久，他才轻轻地开口。
“芬格尔。”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无形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满屋的嘈杂。
正在和路明非上演锁喉大战的芬格尔动作一僵，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立刻松开手，一秒钟变脸，从一个耀武扬威的恶霸切换成谄媚的马仔，连滚带爬地凑了过来，还不忘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被扯得皱巴巴的骚包衬衫领口。
“老大！您有何吩咐？是需要我给您来一段祝酒词，赞美您的英明神武？”
“还是需要我帮您把路明非这个废柴的裤衩扒了，挂到东方明珠的塔尖上展览，以儆效尤？”
沈云轩没理会他的耍宝，只是用下巴指了指书房的方向。
“进来。”
芬格尔脸上的笑容，在对上沈云轩那双不起波澜的眼瞳时，一点一点地凝固了。
他没有嬉皮笑脸，而是郑重地站直了身体，跟了进去。
书房的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
沈云轩将那块汉高献上的星之骸随意地放在书桌上。
晶石内部，那条由他亲手点亮，指向格陵兰冰海的血红色光带依旧亮着，像一道无法愈合的流血伤口。
“格陵兰冰海。”
沈云轩的手指，轻轻点在了那个最终的坐标点上。
“这个地方……”
他抬起眼，平静地注视着站在对面的芬格尔。
“你应该很熟。”
芬格尔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他那张总是挂着贱兮兮笑容的脸，血色在一刹那褪得干干净净，变得像太平间里的床单一样惨白。
他死死地盯着那块晶石，盯着那个血红色，如同梦魇般的坐标点。
那双总是闪烁着鸡贼和八卦光芒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地翻涌、碎裂，然后重组成一种无法言喻的情绪。
是恐惧。
是憎恨。
是压抑了整整六年，几乎将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烧成灰烬的……痛苦与……渴望。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的却是“嗬……嗬……”如同破旧风箱般漏风的声音。
一段尘封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他用六年时间构筑起来，名为“嬉皮笑脸”的堤坝。
半年前在源氏重工顶楼会议室的承诺，犹在耳边。
芬格尔以为那一天会很遥远，遥远到他可能等不到。
可现在，这位已经篡夺了白王权柄，成为银之君主的男人，正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指着那片埋葬了他所有青春与荣耀的白色地狱。
“那里……有一位君主。”
沈云轩的声音将他从回忆的深渊中拉回现实。
作为新的君王，他对其他的初代种有着天然精准的感知。
“海洋与水之王中的一位，虽然不知道是哪个，但确实在那里。”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正好顺路。”
“一条龙王而已，顺手的事。”
芬格尔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
他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因为一种几乎要将他胸膛炸开的极致狂喜。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被迅速涌上的泪水模糊的眼睛里，倒映着沈云轩那张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脸。
这个男人，这个他曾经奉校长之命监视的“S”级新生，这个他一路看着对方从一个有趣的“后辈”成长为连他都必须跪地仰望的新王。
他说了，他听了。
并且记到了现在。
“我记得我答应过你。”
沈云轩平静的注视着他。
“那些被死侍化的灵魂，我会亲手将他们带回来。”
“噗通。”
芬格尔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
他没有哭出声。
只是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了那双因为激动而颤抖不止的粗糙手掌里。
压抑了整整六年，足以将钢铁都融化的滚烫泪水，从他的指缝间，无声地滑落，砸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滚烫痕迹。
他想起了那艘被坚冰与绝望彻底冻结的潜艇，代达罗斯号。
想起了那些曾经和他一起挤在狭窄船舱里，唱着跑调军歌、喝着劣质伏特加、吹嘘着回家要娶哪个姑娘当老婆的队友……还有那个她。
想起了施耐德部长在通讯频道里，那夹杂着静电音，绝望到撕心裂肺的咆哮。
“……A组！A组回话！该死！回话！”
“……救命……是……是龙……”
“……怪物……啊啊啊啊啊！”
他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
他以为那些兄弟和爱人的血，就只能在每个午夜梦回时，将他的灵魂灼烧。
直到今天。
“老大……”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到不成调的音节。
“六年了……”
“我……我TMD……终于……等到今天了……”
书房里，只剩下男人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在巢穴中独自舔舐伤口般的呜咽。
沈云轩没有去扶他。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君王，给予他这位最落魄、最忠诚的骑士，宣泄所有痛苦的权力与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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