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君临，与星辰的地图
主教会所的内部，是一条被昏暗灯光拉长的幽深走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老雪茄、旧书和名贵木料混合的沉闷味道，像是某个衰朽帝国最后的书房。
墙壁上悬挂着历代索斯比拍卖行经手过的天价艺术品的高仿复制画，从莫奈的睡莲到梵高的星空。
它们本该是财富与品味的象征，但在此刻这死寂的氛围中，却像是一双双沉默的眼睛，见证着一个旧时代的落幕和一个新王的君临。
托普斯通·汉高将他那把老骨头弯成了一个夸张的惊叹号，走在沈云轩侧前方半步的位置引路。
这位纵横了一个世纪的老牛仔，此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扮演一个最恭顺、最卑微的管家。
他的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仿佛脚下的不是昂贵的手工地毯，而是烧红的烙铁。
跟在后面的路明非用胳膊肘捅了捅芬格尔，压着嗓子，用气音嘀咕。
“我靠，芬格尔，你丫真是神算子啊！”
“这老头真跟见了祖宗似的，刚才在酒店里那股子要跟老大干一架的劲儿呢？”
“这就叫朝圣？我看是奔丧吧，给他自己的时代奔丧。”
“所以说你格局小了，我的好师弟。”
芬格尔骚包地整了整领口，同样压低声音，脸上却是一副“你还太年轻”的表情。
“这不叫朝圣，这叫规矩。新王登基，旧臣叩拜，这是刻在血统里的天经地义。”
“你以为是请客吃饭啊？这是在决定谁有资格在未来的牌桌上，拥有一个端茶倒水的席位。"
“懂？”
穿过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尽头是一扇由整块橡木雕琢而成的厚重门扉，门上没有把手，只有一圈复杂的炼金矩阵纹路在幽幽地发光。
汉高不敢让沈云轩多等一秒，他快步上前，将手掌按在门上。
炼金矩阵光芒一闪，厚重的橡木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一个如同私人天文台般的巨大圆形包厢展现在众人眼前。
穹顶高耸入云，上面绘制着无人能懂的古老星图，那些星辰仿佛是活的，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流转。
巨大的单向落地玻璃外，是一排排由紫檀木雕琢而成的环形观众席，足以容纳数百人。
但此刻，整个主教会所空无一人，寂静得像一座刚刚举行完葬礼的陵墓。
汉高知道，这位新君主不喜欢嘈杂。
所以他清空了今晚所有的拍卖和宾客，只为迎接他的驾临。
包厢正中，一个由整块黑曜石打造的展台上，静静地安放着一个黑色的硬质盒子。
那盒子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上面用秘银镶嵌着繁复的花纹。
汉高不敢入座，他像个最卑微的侍者，走到展台前，深吸一口气，仿佛即将开启的是决定自己生死的潘多拉魔盒。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亲手打开了盒盖。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不是任何物质的味道，而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冲击，仿佛来自太古时代的苍茫与孤寂，带着宇宙深处的寒意，让包厢内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度。
路明非和芬格尔齐齐打了个哆嗦，就连一向面无表情的楚子航，握着村雨刀柄的手也下意识地紧了紧。
那是一块约莫半米见方的黑色晶石，表面光滑如镜，内部却仿佛封印着一整片被浓缩的星空。
无数细小的光点在其中缓缓流转，勾勒出繁复而精准的轨迹，仿佛宇宙的雏形就在其中生灭。
“‘星之骸’。”
汉高躬着身，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一百三十年前，秘党在通古斯陨石坑的至深之处发现了它。”
“我们……我们猜测，它可能是某位未知的君王陨落后，权柄与精神所化的结晶。”
“它记录的是一份不属于蓝星的天文图。”
楚子航的身体微微前倾，他那双漆黑的眼瞳中，映出了星骸的倒影。
他能感觉到，那晶石散发的气息与尼伯龙根的规则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纯粹，仿佛是规则本身。
“一份地图。”
沈云轩终于开口，他端起侍者早已备好的红酒，猩红的液体在他那双尊贵的黑色瞳孔中荡漾出细碎的光。
他甚至没有多看那块晶石一眼，仿佛那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儿。
“但你们找不到路。”
汉高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他连忙点头，姿态愈发谦卑。
“是的，至高的君主。它指向的坐标，我们用尽了所有方法，包括动用诺玛进行超算，都无法在现实宇宙中定位。”
“它就像一个……来自另一个维度的路标，一个只有神才能读懂的谜语。”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抬眼瞥了一下站在沈云轩身后的零，用一种极为巧妙的语气说道。
“不久前，零小姐曾通过白泽先生传达过您对它的兴趣。”
“我不敢私藏，这件物品，是我……以及整个北美混血种联盟，献给您的忠诚。”
“只求……能在您的时代，为我们这些旧时代的残党，留下一席之地。”
他将这件事的源头归于沈云轩自己的“授意”，将这份沉重无比的“投名状”，送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忠心，又撇清了自己窥探神之秘密的嫌疑。
沈云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有再理会冷汗涔涔的汉高。
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牵着绘梨衣的手，另一只手随意地抬起，对着那块“星之骸”，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响指。
“啪。”
一声轻响，清脆得如同冰块在烈酒中碎裂。
包厢内，那块星之骸内部流转了至少一百三十年的亿万星辰，在一瞬间，全部静止。
紧接着，所有的光点都黯淡下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
只剩下其中一条由数十个光点组成的璀璨光带，陡然亮起，光芒刺眼得如同超新星爆发，在漆黑的晶石内部勾勒出一条清晰无比的航线。
光带的终点，一个坐标点，闪烁着血一样不祥的红色。
汉高的瞳孔剧烈地颤动着，他死死盯着那条光带勾勒出的轮廓，那片他再熟悉不过的海域，那个让秘党折戟沉沙、让无数精英有去无回的禁区。
格陵兰冰海。
秘党百年的未解之谜，无数炼金大师和言灵高手順着蛛丝马迹都无法破解的神之地图，在这个男人一个响指之下，就如同被揭开了所有谜底的廉价小说，再无半分神秘可言。
这就是……新王的力量吗？
这就是……篡夺了白王权柄的银之君主吗？
汉高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血脉里那股纵横了一个世纪的桀骜与强横，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化为最原始的恐惧。
“成交。”
沈云轩放下酒杯，站起身，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牵起绘梨衣的手，女孩正抱着皮卡丘玩偶，好奇地看着那块发光的石头。
“备车，回酒店。”
零微微躬身，转身离去，开始安排后续。
路明非和芬格尔还愣在原地，被刚才那神仙般的手段震得没回过神来。
“这……这就完啦？”
路明非小声嘀咕。
“我还以为能看到一群老头为了抢块破石头，打得头破血流呢。结果就老大打了个响指？”
“所以说你格局小了，衰仔。”
芬格尔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狂热与崇拜。
“这叫效率！老大现在是君王，是行走的神祇！你以为是去菜市场买白菜呢还讨价还价？”
“这叫神谕，懂吗？”
“神说这玩意儿归我了，那它就只能归我了！神说要有光，那条路就TMD必须给老子亮起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去。
偌大的包厢里，只剩下汉高一人。
他看着沈云轩离去的背影，腿一软，几乎是瘫倒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名贵的燕尾服紧紧地贴在身上，仿佛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他赌对了。
这位篡夺了白王权柄的新君，远比昂热那个疯子要恐怖得多。
他的力量不讲道理，他的威严与生俱来。
但也……慷慨得多。
至少，他接受了自己的投诚。
汉高喘着粗气，从怀里摸出一根珍藏多年的古巴雪茄，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连打火机都对不准。
他索性放弃了，只是将雪茄叼在嘴里，任由那股熟悉的味道安抚自己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脏。
旧时代，是真的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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