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魔鬼的逆鳞，与北极的雪
世界正在“融化”。
不是比喻，是物理意义上的融化。
耳边的喧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捂住了，芬格尔还在唾沫横飞地规划着庆功宴上澳洲龙虾该配哪年的鱼子酱，那声音却被拉成一条细长而遥远的线，最终“啪”地一声断掉。
眼前的景象疯了。
烧烤摊上跳动的橘红色火焰，凝固成了半空中一颗颗不再摇曳的瑰丽橙色水晶。
对面大楼闪烁的霓虹灯牌，光晕的边缘炸开一层犬牙交错的毛边，像一幅被拙劣画师涂抹过的油画，色彩浓烈到刺眼。
空气里孜然和羊油的香气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股化学合成般的甜腻，闻久了让人头晕脑胀。
整个世界，像被谁粗暴地塞进一个破碎的万花筒，瑰丽，扭曲，又充满了令人作呕的不真实感。
一个穿着笔挺黑色小礼服，打着素白色领结的小男孩，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不远处一个空着的烧烤摊位上。
两条擦得锃亮的小皮鞋在半空中悠闲地晃荡，和这个濒临崩溃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面前摆着一盘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肉串，肉串上还撒着翠绿的葱花和鲜红的辣椒粉，是这个扭曲世界里唯一的“真实”。
他没有吃，只是用一根竹签慢条斯理地戳着其中最大的一块羊肉，像个外科医生在解剖标本，神情专注又带着一丝孩童般的好奇。
他歪着头，脸上挂着干净得像是童话里走出来的无暇笑容，就那么饶有兴致地看着巷口那个孤单的身影。
“好久不见，我尊贵的盟友。”
路鸣泽的声音清脆悦耳，在这片被扭曲的彩色世界里，像是唯一的锚点。
“现在，或许我应该改个称呼了？”
他终于放下了那块被他戳得千疮百孔的羊肉，拿起一串烤翅，像模像样地吹了吹上面的热气，姿态优雅得仿佛在品尝法式焗蜗牛。
他轻轻咬了一口，鸡翅的脆皮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他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补充道。
“……陛下？”
沈云轩转过身，对这场突兀的灵视没有流露出半分意外。
他甚至懒得给对方一个多余的表情，仿佛这不过是饭后一场无足轻重的消遣。
身为银之君王，在这片由对方开启的游戏里，他随时有掀翻牌桌的自信。
他踱步走到摊位前，非常自然地在路鸣泽对面坐下，顺手还将身后的绘梨衣也一并拉入了这片扭曲的领域。
绘梨衣的出现，让这个本该是二者独处的私密空间，多了一个见证者。
“他是谁？”
绘梨衣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精致得不像话的小男孩，她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让她不太舒服的气息，但因为沈云轩在身边，她并不害怕。
“路明非的弟弟，一个唯利是图的小恶魔。”
沈云轩随口解释了一句，然后无视了路鸣泽那双明净却深不见底的眼瞳，自顾自地从盘子里拿起一串烤得外焦里嫩的鸡心，咬了一口。
鸡心被烤得恰到好处，外皮焦脆，内里却汁水饱满，孜然和辣椒的香气在口腔里瞬间爆炸。
他享受地眯了眯眼，咀嚼着，直到将食物吞下腹中，才用平淡的语气开口说道。
“你迟到了。”
路鸣泽的视线在绘梨衣身上停留了一瞬，那双纯净的眼瞳深处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甜美笑容。
“没办法，陛下的权限太高了。”
路鸣泽摊了摊手，动作夸张得像个舞台剧演员。
“想在不惊动您这位世界管理员的情况下，切入您的‘现实’，需要一点小小的技术调整和权限申请。毕竟……”
他顿了顿，又拿起一串烤腰子，这次他没吃，只是放在鼻尖闻了闻，露出一副沉醉的表情。
“您现在，可是货真价实的龙族至高君王了。”
“和那些残次品可不一样。”
沈云轩没理会他的吹捧，而是用餐巾纸擦了擦绘梨衣的嘴角，然后才转向路鸣泽，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贵族礼，郑重其事地介绍道。
“介绍一下，上杉绘梨衣，我的皇后。我与她，共享一切秘密。”
这话不是说给绘梨衣听的，是说给路鸣泽听的。
路鸣泽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那是一种精心准备的剧本被对手当场撕掉的错愕。
他很快调整过来，甚至鼓了鼓掌，赞叹道。
“真是令人羡慕的坦诚。”
“那么，尊敬的皇后殿下，接下来的谈话可能会有些无聊，希望您不要介意。”
他的视线轻轻扫过空无一人的巷口，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刚才离去的芬格尔和康斯坦丁。
“青铜与火，大地与山……四大君主的权柄，已经有两对站在了您的棋盘上，成了您的马前卒。”
路鸣泽笑得更开心了，像个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
“这效率，可比我那个不成器的哥哥，高太多了。”
“还行。”
沈云轩的回应言简意赅，又拿起一串烤韭菜，像是评价一杯味道尚可的白开水。
“就是芬里厄的饭量太大了点，有点难养。”
路鸣泽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那双明净的眼瞳深处，却闪烁着某种锐利如刀、层层剥茧的探究之光。
“何止是‘还行’。”
他忽然从高脚凳上跳了下来，像一个最挑剔、最苛刻的鉴赏家，围绕着沈云轩踱步，审视着这件旷古烁今的艺术品。
“您从一开始，就绕过了所有规则，用一种我至今都没完全看懂的方式，窃取了白王的权柄，成就了那本不该存在于这个时代的所谓银之王座。”
路鸣泽的语调渐渐变了，那份轻快在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每说一个字，周围凝固的空气就仿佛更冷一分。
“白王，那是直接对标黑王的至高造物，是双王血战的另一极，是世界的否定面。她的位格，天然就要高于任何一个完全体的四大君主。”
“从理论上说，除了那个坐在世界尽头的家伙，没有任何一个王能真正战胜您。”
他停下脚步，重新站到沈云轩面前，小小的身躯微微仰起头，用那双纯净无暇的眼睛，直视着那双深邃如宇宙的白金色瞳孔。
“可您现在，又回过头来，开始收集四大君主的权柄。”
路鸣泽的语气里，第一次没有了那种玩世不恭的调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严肃，带着神性威严的质问。
“您到底想做什么？”
“您想集齐所有的权柄，铸造唯一的王座，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凌驾于黑白双王之上的完全体吗？”
这个猜测，足以让任何一个知晓龙族秘辛的混血种为之疯狂。
然而，沈云轩只是慢条斯理地啃完了最后一串烤韭菜，用餐巾纸仔仔细细地擦了擦嘴角和手指，仿佛刚才听到的不是足以颠覆世界的秘闻，而是一句“今天天气不错”的废话。
他抬起眼，看向面前这个一脸严肃的小魔鬼。
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玩味。
“你知道了还问？”
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得像是要拂去对方礼服上不存在的灰尘。
那只骨节分明、堪称艺术品的手，在即将触碰到路鸣泽肩膀的瞬间，却又轻飘飘地停下。
“比起关心我这种有的没的。”
沈云轩的语气忽然一转，变得像是在分享一个有趣的八卦。
“你还是先想想，等到交易完成，你该怎么跟你那个宝贝哥哥解释吧。”
路鸣泽脸上的笑容，在听到哥哥这两个字的瞬间，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僵硬。
“毕竟，路麟城和乔薇尼，那两位为了追寻末日的生机，而抛弃了自己亲生孩子的顶级研究员，他们做的那些事，可是让他很伤心啊。”
他话锋一转，白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抹冷冽的光。
“忘了提醒你，路明非不但是你哥哥，现在也是我罩着的小弟。”
“我这人护短，谁要是让他不痛快，哪怕是陈年旧账，我也会很不高兴。”
“你——想——干——什——么？！”
路鸣泽的声音，瞬间变了。
那不再是清脆悦耳的童声，那是一种冰冷、暴戾、充满了无尽毁灭气息，属于神祇的咆哮！
每一个音节都仿佛由九幽之下的寒冰与烈焰淬炼而成，震得整个空间都在剧烈地嗡鸣！
他脸上那份属于孩童的纯真与优雅，在这一刻被彻底撕得粉碎！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足以让四大君主都为之颤栗、为之跪拜的疯狂与暴怒！
“哗啦——”
他面前的烧烤盘，连同上面那些还冒着热气的羊肉串、鸡心、腰子，瞬间被一股无形的低温所笼罩，然后在一声脆响中，碎裂成了亿万颗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冰晶粉末！
整个被扭曲的世界，都在他失控的情绪下剧烈地颤抖、哀鸣！
周围的建筑开始像被投入熔炉的蜡像一样扭曲、融化、变形！
天空中的霓虹光斑被粗暴地拉扯成一道道狰狞的血痕，地面开裂，喷涌出象征着虚无的雾气！
这个由他精心构筑的私密领域，正濒临崩溃！
然而，身处这场神祇之怒风暴中心的沈云轩，却连衣角都没有动一下。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因为“哥哥”而瞬间破防、彻底暴走的“小魔鬼”，脸上的笑容不变，高贵的白金色瞳孔里，倒映着的是绝对的冷静与漠然。
“我不想干什么。”
他收回手，单手插回裤兜，姿态悠闲得像是刚刚戳破了一个小孩子的恶作剧。
在路鸣泽那几乎要焚毁世界的怒火中，他再次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这场交易最核心的利益点。
“凡王之血，必以剑终。”
“我要收集所有君主的权柄，自然也包括天空与风，海洋与水。”
“到时候，这世上便再无所谓的‘茧’，也再无所谓的‘钥匙’。”
沈云轩顿了顿，白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抹深邃的光，他直视着路鸣泽，仿佛在审视一个有趣的灵魂。
“相比之下，能帮你从那个‘牢笼’里脱困，让你能真正地、实体地站在你那个宝贝哥哥面前，而不是像个幽灵一样活在梦里……也算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他微微偏过头，唇角扬起一丝如同魔鬼般诱惑的恶劣弧度。
“……至尊。”
最后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两座无形的山，轰然压下。
路鸣泽掀起的元素风暴，瞬间平息。
他那张本该精致无暇的小脸上，那足以焚尽万物的疯狂与杀意，如同退潮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混杂着震惊、警惕与一丝难以置信的复杂神情。
沈云轩没有再看他，转身，迈出一步。
随着他的脚步落下，奇迹发生了。
扭曲融化的建筑瞬间复原，怪诞刺眼的色彩褪去，喧嚣鼎沸的人声、油腻诱人的空气、闪烁温暖的灯光……所有属于人间烟火的一切，在一瞬间奔涌而来，重新填满了这个世界。
他像一个拥有最高权限的GM，在另一个GM的服务器里逛了一圈后，觉得没意思，就随手按下了“关闭”键，并且连带着把对方的服务器也修复了。
小巷里，只剩下一个穿着黑色小礼服的男孩，静静地站在原地。
周围的世界车水马龙，人间烟火缭缭，食客们推杯换盏，嬉笑怒骂，却无一人能看见他。
沈云轩没有回头。
他只是留下了一句轻飘飘，仿佛自言自语的话，消散在小吃街嘈杂的晚风里。
“毕竟刚刚还有老朋友在北极向我递交了邀约，我可不能毁约，不是吗？”
(https://www.yourxs.cc/chapter/5421343/44379252.html)
1秒记住游人小说网：www.your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your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