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王的棋局，与夜市的羊肉串
巷子里那股能冻结灵魂的死寂，正在被人间的喧嚣缓慢地侵蚀、溶解。
孜然、辣椒与肉脂混合的焦香，像是姗姗来迟的潮水，终于试探着漫过了巷口，裹挟着鼎沸的人声，一点点夺回这片刚刚上演过神魔之战的诡异地界。
但这股鲜活的烟火气，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墙，只敢在巷口小心翼翼地徘徊，迟迟不敢深入。
巷子深处，依旧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沉默。
楚天骄的视线，直愣愣地落在地上。
那里有一个印着卡通章鱼的纸袋，被血水濡湿了大半。
里面的章鱼小丸子想必已经凉透，甜腻的酱汁大概也凝固成了暗红的血块，一如他此刻沉重到几乎停摆的心跳。
他缓缓抬头，望向自己的儿子。
那个嘴角还挂着一丝血痕，却依旧站得像一杆标枪的少年。
他想说点什么。
比如，“你受伤了，疼不疼？”
又或者，“刚才那是什么？你的力量……”
甚至可以只是最简单的一句，“你还好吗？”
可每一个字都像被风干的砂砾，死死堵在喉咙里，磨得声带阵阵生疼。
最终，从他唇间溢出的，只有一片带着铁锈味的沉默。
他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亲手养大的儿子，竟是如此的陌生。
他错过了太多，多到连一句最简单的关心都显得苍白无力，像个蹩脚的谎言。
楚子航同样沉默着。
他接过沈云轩递来的纸巾，动作精准得像在校准一台精密的仪器，一丝不苟地擦拭着嘴角的血迹。
他那双漆黑的眸子没有点燃黄金瞳，只是用那双属于人类，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深邃坚定的眼睛，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父亲。
那双眼睛里，没有经年累月的委屈，没有一朝得势的炫耀。
只有一种笨拙，却又无比坚定的宣告。
——看，我长大了。
——我回来了。
——从今以后，轮到我来保护你了。
“咳咳，那个……我觉得吧。”
一个脑袋从沈云轩身后探了出来，路明非顶着一张衰到极致的脸，小心翼翼地试图打破这片能把人活活憋死的氛围。
“现在这个气氛，是不是不太适合拍‘父子情深’的家庭伦理剧？”
“要不……咱们先战略性转移？我总感觉再待下去，城管叔叔就要拿着大喇叭过来，以非法聚众斗殴，并造成严重精神污染的罪名把咱们一锅端了。”
他的话音刚落，另一边的夜市摊位上就传来一阵更加热烈的骚动，像是为他的冷笑话强行配上了背景音。
“老板！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每样都给我来二十串！”
芬格尔甩开膀子，指点江山般对着一个烧烤摊老板大吼，那架势不像是买串，倒像是进货。
他身旁，老唐正捏着一串刚出炉的烤鱿鱼，吃得满嘴是油，还不忘咂着嘴对身边的康斯坦丁进行现场教学。
“看见没，康斯坦丁，这玩意儿就得这么吃！”
“一口撸下去，酱料和肉在嘴里爆炸，那才叫带劲儿！”
“可惜了，刚才没能把那奥丁的傀儡打包做成烤串，不然味道肯定更冲！”
康斯坦丁正抱着一袋刚从路边摊顺来的棉花糖，闻言深以为然地点着头，含糊不清地附和。
“烤串……甜的。”
不远处，芬里厄正眼巴巴地瞅着铁板烧，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路明非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兄弟，别急，好吃的在后头呢！你看那边的烤冷面，还有那边的炸鸡排，一会儿哥带你尝尝！”
芬格尔付钱的动作明显一哆嗦，他哭丧着脸凑到沈云轩身边。
“老大，您看这……这三君王，再加上个蹭吃蹭喝的路明非，全是大胃王啊！”
“我这刚从新闻部预支的经费，眼看就要见底了！”
“行了，回去找白泽报销。”
沈云轩没好气地摆了摆手，示意这群活宝可以收工了。
“老大英明神武！老大万岁！”
芬格尔立刻满血复活，贱兮兮地敬了个礼，然后一把揪住还在流口水的芬里厄的后衣领。
“走了，吃货！回头让你姐夫给你买一卡车！”
“姐夫？”
芬里厄的思维显然不在一个频道上，他眨巴着那双纯真的眼睛，扭头看向楚子航，又看看自家黑发及腰、正俏生生站在楚子航身旁的姐姐，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哦！姐夫真好！一卡车！”
夏弥的脸“腾”地一下涨红，狠狠地踩了自家傻哥哥一脚，拖着他走向夜市深处，那背影，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随着这群非人存在的离去，巷子里的人越来越少，那份凝固的沉默也愈发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终于，楚天骄动了。
他弯下腰，动作有些僵硬地捡起地上那袋已经不能吃的章鱼小丸子，紧紧地攥在手里，仿佛攥着的是一段无法挽回的时光。
“回家吧。”
他看着楚子航，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爸。”
楚子航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我和一年前高架桥上的我已经不一样了。”
楚天骄攥着纸袋的手猛地一紧。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那复杂的眼神里有欣慰，有心酸，更多的却是无法言说的愧疚。
他张了张嘴，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越过儿子的肩膀，落在了不远处那个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的黑发少女身上。
他看出了儿子眼神里那份不自觉的追随。
“喜欢就别放手。”
楚天骄的声音低沉了许多。
“别学我。”
楚子航的身体微不可查地一僵，他沉默了几秒，反问。
“那你为什么放手？”
“我不一样。”
楚天骄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自嘲，他没有看儿子，而是看向了巷子深处那个双手插兜，正和一位红发少女并肩而立的年轻人。
“那时候的我，可没有你这么好的运气。”
“没有一个……能帮你把天捅破了还能兜住的朋友。”
楚子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嗯。”
父子俩一前一后，影子在昏黄的路灯下被拉得忽长忽短，像两道试图靠近却始终无法交汇的平行线。
当他们走出巷口，即将汇入那片五光十色的人潮时，楚子航的脚步微微一顿，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幽深的小巷里，沈云轩正侧过头，对身边的绘梨衣轻声说着什么。
“云轩，我们……回家吗？”
上杉绘梨衣轻声问，那双深玫瑰红色的眼睛里，满是依赖。
“嗯，等我一下。”
沈云轩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轻轻拉到自己身后。
也就在这时，整个世界在沈云轩的感知中，开始发生一种光怪陆离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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