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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盐政衙门的腌菜缸


早上,宋甜就把那罐冻得硬邦邦的辣汤搁在火上化开了。

锅底咕嘟冒泡,红油一层层浮上来,她拿勺子轻轻搅了两下,热气扑到脸上,鼻尖一跳——还是那股味儿,藏在空气里的咸腥,像是有人把盐巴埋进泥里沤了三年,又偷偷晒干拿来充数。

她没说话,只端起碗凑近唇边,舌尖一点汤汁,闭眼三秒。

【食材共鸣】顺着味觉一路追过去,像顺藤摸瓜,直奔衙门西角第三间仓库。

“就那儿。”她放下碗,袖子一卷,“抬缸。”

王掌柜正站在廊下嗑瓜子,听见动静抬头,八字胡抖了抖:“宋大人,您这是要腌菜?”

“审盐。”她拍了拍围裙,“不审人,先审它。”

三十口大缸是昨夜就让人备好的,粗陶烧制,肚大口窄,此刻一字排开摆在院子中央,底下垫着青石板。

几个小吏面面相觑,有人低声笑:“宫里来的贵人,莫不是想当腌菜贩子?”

没人动手。

宋甜也不急,自己挽起袖子,拎桶清水挨个涮缸。水哗啦倒进去,又泼出来,一圈下来指甲缝里全是灰泥。

她蹲在最后一口缸前,伸手探了探内壁,回头问:“谁去西仓取盐?”

王掌柜慢悠悠吐出瓜子壳:“官盐归库房统管,没批条不能动。”

“那私盐呢?”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你这儿有没有见不得光的灰货?有就拿出来,我替你验验成色。”

四周顿时静了。

王掌柜脸色不变,嘴角却抽了一下:“您可别血口喷人。”

“我不是人?”她反问,“我是来查账的。”

话音落,她从怀里掏出半张银票残片,正是昨夜从账册夹层抽出的那张。

她捏着边缘,举到阳光下看了看,然后往唇上一贴。

舌尖微触纸面。

刹那间,一股陈年潮气混着河泥腐味冲进脑门,纸上那些被涂改过的墨迹仿佛活了过来,在她眼前浮现出一行行歪斜的字——“三月十七,扬州官塘西侧滩地,收劣盐三千斤,掺碱土五斗,压秤用紫河车粉”。

她睁开眼,盯着王掌柜:“你们在官塘西边有块暗晒场,每百斤盐加五钱药粉,压重增利,还让人吃了拉肚子。这事儿,宜妃知道吗?”

王掌柜猛地后退一步,脚跟撞上门槛。

“来人!”他嗓子发紧,“去把西仓锁死了!”

“晚了。”宋甜扬手一指,“他已经去了。”

果然,远处传来脚步声,两个差役抬着一口麻袋进来,灰白颗粒从破口处漏了一路。

她走过去,抓一把盐在手里搓了搓,颗粒粗糙,泛着死鱼肚皮似的灰光。再凑近闻,那股闷臭更浓了。

“倒进去。”她指着中间那口缸。

差役迟疑地看向王掌柜。

王掌柜咬牙:“倒!我看她能耍出什么花来!”

盐粒哗啦倾入缸中,宋甜随即提起边上一坛老醋,仰头就倒。酸香炸开,围观的人纷纷捂鼻子。

下一瞬,异变陡生。

白烟腾起,竟是紫色,一缕缕盘旋而上,像蛇缠柱,久久不散。

全场鸦雀无声。

宋甜却笑了:“瞧见没?这才是真花活。”

她俯身靠近缸口,鼻翼微张,舌尖再次轻顶上颚——

【食疗天心】轰然贯通!

眼前浮现虚影:每一粒盐晶深处都烙着极细的墨痕,形如船锚,锚链缠绕,底下还刻着一个“漕”字。

漕帮的密记。

不止如此,她甚至“尝”到了这盐背后的人——掌秤的师傅右手缺了半截小指,煮盐时总爱往锅里啐口水;运货的脚夫肺管子烂了半边,咳一声就带血丝;而坐在幕后抽成的那个主事,舌苔厚腻如积霜,脉象滑躁,贪欲已入骨。

她收回视线,扫视众人:“这盐,加了紫河车粉,不但压秤,还会让人慢慢亏虚元气,吃久了浑身乏力,有钱也治不好病。你们卖的不是盐,是慢性毒。”

王掌柜脸色铁青,嘴唇哆嗦:“你……你胡说八道!”

“我胡说?”她冷笑,“那你敢不敢让全城百姓都吃这个?明天我就在城门口支锅,现场熬盐汤,请街坊们品鉴,谁喝了不舒服,算我的。”

人群骚动起来。

有差役低声道:“我家婆娘最近总拉肚子,莫不是……”

“住口!”王掌柜厉喝,随即强作镇定,“宋大人,您手段高明,我们认栽。但盐政之事牵连甚广,还请……留些余地。”

“余地?”她拍拍手,“你现在才想起来讲规矩?早干嘛去了?”

正说着,门外马蹄声骤响,尘土飞扬。

一队骑马的侍从冲到衙门前勒缰停步,为首那人翻身下马,捧着礼盒高声喊:“奉八阿哥令,特送美酒十坛,慰劳钦差大人辛劳!”

宋甜眉头都没动一下。

她转身走到院门口,指着角落那口空缸:“放那儿。”

使者愣住:“大人不验礼?”

“验。”她淡淡道,“但我这儿不验酒,验的是心思。”

她亲自舀了一勺辣汤残渣混着醋液,倒在缸底,又洒了几撮私盐进去。液体微微冒泡,紫烟缓缓升起。

她盯着那缕烟,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回去告诉八阿哥,他送的不是酒,是试探。缸会记住味道,盐也会说话。”

使者脸色变了,抱起礼盒转身就走。

马蹄声远去,宋甜回身,目光直逼王掌柜:“现在,谁还说腌菜不能断案?”

王掌柜低头不语,袖子垂下,指尖微微发颤。

她没再逼问,只挥手命人封存所有缸体,派亲信轮班值守,又调来本地账簿副本摊在桌上,一支炭笔划来划去。

太阳偏西,院子里安静下来。

三十口缸静静立着,紫烟未散,在暮色里扭成一团团鬼影般的轮廓。

她蹲在一缸旁,手指蘸了点醋,在地上画了个符号——锚形,底下加一横,像艘沉船。

远处传来两声更鼓。

她忽然抬头,望向运河方向。

风里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咸腥,比刚才更浓,还夹着点铁锈似的涩味。

她闭眼一瞬。

【食疗天心】再次震动。

有人来了。

不是白天那些脚夫或差役。

是个老男人,呼吸短促,舌根发黑,体内浊毒堆积十年未清,如今正藏在某条船上,等着看她翻不翻得出底牌。

她睁开眼,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准备灯笼。”她说,“半夜出趟门。”

手下应声要去拿灯。

她却摆手:“不用亮太早。让他们以为我们睡了。”

她转身走进值房,从包袱里取出炒锅,往灶上一搁。

锅底刚热,外面忽又响起一阵脚步声。

一名差役慌张跑来:“大人!刚才那批酒……有一坛封泥松动,我们撬开一看——”

“有什么?”她头也不抬。

“是空的。”

她铲了铲锅里的辣椒,嗤笑一声:“当然空了。装酒是假,传信才是真。”

差役咽了口唾沫:“那……要不要搜船?”

“不急。”她铲起一勺红油,淋在切好的蒜末上,滋啦作响,“等他们自己出水。”

她盛了一碗辣酱,吹了吹热气,端到院中那口紫烟最浓的缸边,轻轻放下。

“陪我等会儿。”她说。

夜风卷过缸口,紫烟忽然扭曲,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搅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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