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夜闻箫声疑止焰,旧衣藏绢现新机
众人回头,只见一身素净青衣、身形单薄的上官拨弦(此刻是婢女“阿弦”)不知何时站在了人群外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恐和一丝怜悯。
“曹总管,”上官拨弦微微福了一礼,声音怯怯,“奴婢……奴婢以前在乡下,见过老人想不开……家里人都会请人看看,求个明白,也好让逝者安息。
钱嬷嬷在府中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了些?万一……万一有什么隐情呢?”
曹昆三角眼里闪过一丝阴鸷,上下打量着她:“阿弦?守灵堂的那个?苏神医表妹?这里有你什么事?滚回你的地方去!”
他只字不提她救永宁侯护主有功这事,也不提给他解毒、给他治病这茬。
“曹总管,”上官拨弦抬起头,眼神清澈却固执,“奴婢略懂一些粗浅的医理,或许……或许能看出钱嬷嬷昨夜是否有什么不适?若是因病痛难忍而寻短见,也好让府里诸位嬷嬷们安心不是?”
这话看似为府里着想,实则点出了另一种可能,也微妙地引起了周围一些老仆的共鸣。
钱嬷嬷虽严厉,但并非想不开之人,昨日还好好的,怎会一夜之间就自尽了?
曹昆眼神变幻,盯着上官拨弦看了片刻,忽地冷笑一声:“哦?倒没看出你还有这本事。也罢,既然你开口了,那就让你看看。不过,若是看不出什么,以后就给老子安分点,别到处卖弄!”
他挥手让仆役退开,显然不信这个弱不禁风的小丫头能看出什么,正好借此敲打一番,让她知道厉害。
上官拨弦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缓步上前。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她先是仔细观察了一下悬挂的“白绫”和绳结。
那绳结打得极其古怪,并非寻常妇人会用的方式,倒像是某种水手或江湖人惯用的活扣,承重后反而会收紧。
而那段“白绫”,近看更显奇特,光泽冰冷,质地坚韧,绝非普通绸缎。
她心中已有数,示意仆役帮忙将尸体小心放下,平置于地。
她蹲下身,取出随身携带的素色绢帕和几根银针,一副认真查验的模样。
指尖看似随意地搭上钱嬷嬷已经浮现紫绀的脖颈,实则暗中运起内力,细细感知索沟的深浅、走向和细微痕迹。
果然!
索沟并非完全自上而下的均匀受力痕迹!
在耳后下方,有一处极细微的、几乎与周围肤色融为一体的针刺痕迹,细如牛毛,若非她指尖感知超常,根本难以发现。
针口周围有极淡的淤青,显示是生前所致。
而且,索沟的深浅力度也有细微差别,不完全是自身重力下拉造成。
这绝非简单的自缢!
她目光扫过钱嬷嬷微微蜷缩的手指,指甲缝隙里似乎有些许极细微的异物。
她不动声色地用一枚特制的银针小心刮取少许,藏于绢帕之内。
接着,她又假意翻看钱嬷嬷的眼睑、口唇,做足样子。
整个过程,曹昆都冷眼旁观,嘴角带着一丝不屑。
周围仆役更是大气不敢出。
上官拨弦缓缓站起身,脸上露出悲伤和确定的表情,对曹昆道:“曹总管,奴婢看过了。钱嬷嬷确是……缢亡。颈部索沟明显,面唇青紫,符合自缢之症。
想必……真是心结难解吧。”
她语气黯然,仿佛接受了这个事实。
曹昆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哼道:“算你还有点眼色。既然如此,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收拾了!真是触霉头!”
仆役们这才上前,七手八脚地准备将尸体抬走。
上官拨弦默默退到一旁,低垂着眼帘,仿佛因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失落。
无人注意到,她低垂的眼眸中,锐光一闪而过。
针刺痕迹、异常绳结、特殊“白绫”、指甲异物……这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伪装成冤魂索命或者自缢的假象!
对方手段专业而老辣,几乎毫无破绽。
是谁要灭口钱嬷嬷?
仅仅因为她打听了旧事?
还是她确实掌握了某些关于师姐死亡现场、或是与邱侧妃(秋水)旧事有关的致命秘密?
侯府这潭水,比她想象的更深,更浊。
而那位曹总管,急于定案的态度,也颇值得玩味。
是夜,灵堂。
白日的喧嚣散去,唯有惨白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映照着层层牌位,鬼气森森。
钱嬷嬷的棺椁暂时停放在灵堂一角,明日便会拖去化人场烧掉,一如当年的师姐。
上官拨弦独自一人守在灵堂偏室,面前摊开着验尸时藏起的绢帕和那根取样的银针。
她在灯下仔细分辨着指甲缝中刮取的微量异物。
是几缕极细的、近乎透明的丝线,坚韧异常,触感冰凉,与她昨夜所见那根特殊“白绫”材质极为相似,但更细。
此外,还有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奇异香气,非兰非麝,带着一点冰冷的甜腻,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她凝神思索,过目不忘的记忆力飞速回溯。
是了!
当年跟随师父在回春谷学习毒物典籍时,曾在一本残破的西域奇毒录中见过类似记载。
有一种产自极寒之地的冰蛛丝,坚韧无比,刀剑难断,且带有异香,常被西域一些隐秘门派用来制作特殊的杀人工具或传递信息的细线。
因其罕见,书中也只寥寥数笔。
难道凶手与西域有关?
与突厥“玄蛇”牵连更深?
她正沉思间,一阵阴冷的穿堂风忽然刮过,灵堂内的灯笼剧烈晃动,光影乱舞,仿佛有无形的鬼魅在穿梭。
饶是上官拨弦胆识过人,身处这停放着横死之人的阴森灵堂,也不由得感到一丝寒意顺着脊背爬升。
就在此时,一阵极轻、极幽咽的箫声,不知从何处遥遥传来。
箫声婉转低回,旋律却异常熟悉,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宁静力量,悠悠荡荡地飘入灵堂,驱散了那几分阴森鬼气。
上官拨弦猛地一怔。
这调子……
是《空山寂》。
是她小时候在回春谷,每当夜晚害怕或者想家时,师父上官鹰老鹰总会吹给她听的安神曲。
师父说,这是他一位故友所创的曲子,世间会者寥寥。
怎么会……在这深夜的侯府响起?
她下意识地屏息凝神,仔细聆听。
箫声似乎来自于府墙之外,隔着遥远的距离,却清晰而执着,一遍又一遍,反复吹奏着那熟悉的旋律。
如清泉流过心田,她心中那点寒意和孤寂竟渐渐被抚平。
是谁?
她脑海中瞬间闪过萧止焰那张俊朗却迷雾重重的脸。
是他吗?
他一直暗中关注着她?
甚至知道她此刻心绪不宁,特意吹奏这首她童年熟悉的曲子来安抚她?
他怎么会知道这首曲子?
又为何要这样做?
纷乱的思绪如同潮水般涌上。
她想起地宫爆炸时他颈间涌出的鲜血、他一次次“恰到好处”的出现、他身上那若有若无的西域熏香、师姐密信中的警告、“影”的怀疑……
还有他偶尔看向她时,那复杂得让她心慌意乱的眼神。
信任与怀疑,关切与疏离,像两股绞紧的绳索,拉扯着她的判断。
箫声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方才渐渐停歇,余韵袅袅,最终彻底融入夜色。
灵堂内重新恢复了死寂,但那令人不安的阴森感,却已消散无踪。
上官拨弦走到窗边,望向箫声传来的方向,夜色浓重,什么也看不见。
她轻轻叹了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萧郎……止焰……
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而此刻,侯府之外,远处一座僻静的望楼屋顶,萧止焰缓缓放下手中的玉箫。
他望着永宁侯府那一片沉寂黑暗的方向,眼中满是无法言说的担忧和温柔。
“拨弦,”他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抚过箫身上一道细微的刻痕,那是一个小小的弦月,“别怕。”
他知道她心有疑虑,甚至可能已对他心生戒备。
但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她独自面对危险和恐惧。
哪怕只能以这种方式,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
夜风吹起他墨色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身影孤寂而坚定,如同融入夜色的守护者。
只是那守护的背后,究竟藏着多少秘密和无奈,唯有他自己知晓。
翌日,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侯府的飞檐斗拱,闷得人喘不过气。
上官拨弦一夜未眠,脑中反复回想着冰蛛丝、奇异香气、还有那深夜箫声。
她早早起身,如常做着洒扫灵堂的琐事,心思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钱嬷嬷的死,在曹昆雷厉风行的弹压下,并未在侯府掀起太大波澜,只沦为下人们窃窃私语了几日的谈资,便很快被新的琐事覆盖。
侯门深似海,吞噬一条人命,连水花都难溅起一朵。
但上官拨弦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只会更加汹涌。
她必须尽快弄清楚那冰蛛丝和奇异香气的来源,以及钱嬷嬷究竟触碰了哪条致命的神经。
早膳过后,机会悄然而至。
曹昆阴沉着脸来到灵堂,丢给她一个包袱,语气不耐:“喏,钱婆子的一些旧物,晦气,赶紧处理掉。该烧的烧,能用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显然,曹昆懒得为一個“自缢”老奴的遗物费心,直接打发给这个看似老实、又是最后接触尸体的守灵婢女处理,眼不见为净。
上官拨弦心中一动,面上却唯唯诺诺地应下:“是,总管。”
待曹昆离开,她打开包袱。
里面是几件半旧不新的衣物,一些零碎铜钱,并无甚稀奇。
她仔细翻检,指尖细细摩挲过每一寸布料,不放过任何可能隐藏的线索。
然而,一无所获。
她蹙起眉,难道钱嬷嬷并未留下任何东西?
还是已被凶手抢先一步取走?
不甘心地再次拿起一件浆洗得发白的深褐色比甲,指尖无意中划过内衬一处拼接的缝线处,触感有异——似乎比别处稍厚、稍硬一些。
她眼神一凝,立刻取出贴身收藏的银针包,挑开那处缝线。
里面赫然藏着一小片折叠得极其工整的、近乎透明的……薄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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