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止焰赠药探拨弦,荷池觅扣寻新踪
薄绢,薄如蝉翼,却质地坚韧,绝非寻常绢帛。
她小心翼翼地将薄绢展开,只有婴儿巴掌大小,上面竟用极细的墨线,绘制着几个古怪的符号和一段曲折的路线,似是某种地图或指令的一角。
墨迹已有些模糊,显然年代久远。
而在薄绢的一角,绣着一个微不可查的图案——一条盘绕着的、首尾相衔的小蛇,蛇眼处用暗红线点出,透着邪气。
玄蛇标记!
上官拨弦的心脏猛地一跳!
钱嬷嬷果然藏着秘密!
这片薄绢,或许就是招致杀身之祸的根源!
这地图指向何处?
这些符号又代表什么?
她正全神贯注地研究,灵堂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以及低低的交谈声。
上官拨弦反应极快,瞬间将薄绢卷入袖中,同时将一件旧衣盖在摊开的包袱上,拿起抹布,假装擦拭牌位。
进来的是两个负责浆洗的粗使婆子,来取换洗的帷幔。
她们看到上官拨弦,随意打了声招呼,便开始忙碌。
上官拨弦心念电转,钱嬷嬷的遗物不能再留,必须尽快处理掉,以免节外生枝。
她抱起包袱,对那两个婆子道:“两位妈妈忙着,我把这些晦气东西拿去后巷烧了。”
婆子们自是应允。
上官拨弦抱着包袱,并未立刻去后巷,而是绕道先回了自己那间偏僻的住处。
她将那片薄绢谨慎地藏好,这才拿着包袱走向侯府后角门。
后角门通常由几个年老惫懒的仆役看守,平日也只进出些杂物垃圾。
此刻,两个守门老仆正靠在墙根打盹。
上官拨弦正欲出门,身后却传来一个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声音。
“阿弦姑娘,这是要去何处?”
上官拨弦身形微顿,缓缓转身。
只见萧止焰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一身万年县司法佐的青色公服,衬得他身姿挺拔,面容清俊。
他脸上带着惯常的、令人如沐春风的浅笑,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包袱上,似是随口一问。
好演技!
还“阿弦姑娘”。
好像真的不熟一样。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时间,他应在县衙点卯才是。
上官拨弦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怯懦和愁苦,低声道:“是萧大人。奴婢……奴婢去烧掉钱嬷嬷的旧物,曹总管吩咐的。”
演戏谁不会?
她举了举手中的包袱,语气带着几分对晦气之物的嫌弃和无奈。
萧止焰走上前,目光扫过那包袱,温和道:“原是此事。钱嬷嬷死得突然,府中难免有些流言蜚语,这些物品早些处理也好,免得徒生事端。”
他话锋微转,状似无意地问道:“昨日听闻阿弦姑娘还替钱嬷嬷验看了?真是心善。可曾……发现什么异常么?”
来了。
他果然是为此事而来。
是关心?
还是试探?
抑或是……警告?
上官拨弦心跳如鼓,面上却越发显得惶恐不安,连忙摆手:“大人折煞奴婢了!奴婢哪会验看什么,不过是……不过是小时候见过村里老人上吊,胡乱看了两眼。
曹总管问起,奴婢不敢不说,钱嬷嬷确是……自已想不开的。”
她低下头,绞着衣角,一副生怕惹上麻烦的样子。
萧止焰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邃,仿佛要透过她这副怯懦的皮囊,看清内里的灵魂。
片刻,他忽地轻笑一声,语气放缓:“原来如此。我也只是例行公事一问,姑娘不必紧张。”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瓷药瓶,递了过来。
“这是……”上官拨弦一愣。
“昨日见姑娘脸色不佳,想必是守灵辛苦,又被昨日之事惊扰。”
萧止焰语气自然,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这是安神丸,县衙仵作房常备的,对于安神定惊有些效用。姑娘若不嫌弃,不妨一试。”
又是这样。
每次在她遇到事情之后,他总会“恰好”出现,送上看似合情合理的关怀。
上次是箫声,这次是药丸。
上官拨弦看着那白瓷药瓶,瓶身温润,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萧止焰也不是第一次送药了。
她该接吗?
接了,是否等于默认接受了他的“好意”,无形中拉近了距离?
不接,反而显得心虚异常,不符合她当下“胆小感恩”的婢女人设。
电光石火间,她已做出决定。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药瓶,脸上飞起两抹红晕,眼神躲闪,声音细若蚊蚋:“多……多谢萧大人关怀。奴婢……奴婢实在惶恐。”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掌心,温热干燥。
上官拨弦像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手,将药瓶紧紧攥住,头垂得更低。
萧止焰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似是怜惜,又似是无奈,最终都化为唇边一抹浅淡的弧度。
“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挂怀。府中事务繁杂,姑娘还需多加小心,保重身体。”
他意味深长地说完,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背影很快消失在庭院拐角。
上官拨弦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缓缓抬起头,脸上的羞怯惶恐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审视。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白瓷药瓶,拔开木塞,轻轻一嗅。
的确是品质上乘的安神药,药材配伍精妙,甚至比她平时自己配制的还要细腻几分,并无任何不妥。
可越是如此,她心中的疑虑就越深。
萧止焰,你究竟想做什么?
她收起药瓶,不再犹豫,快步走出后角门。
后巷僻静无人,她找了个背风的角落,将钱嬷嬷的遗物尽数焚毁。
看着跳动的火焰,她心中思绪翻腾。
薄绢上的地图和符号必须尽快破解。
侯府之内,谁能无声无息动用西域冰蛛丝杀人?
谁能指使曹总管迅速掩盖真相?
谁又会对钱嬷嬷可能掌握的、关于师姐或邱侧妃的旧事如此忌惮?
线索似乎散乱,却又隐隐指向那个盘踞在侯府最深处的、代号“秋水”的女人——邱侧妃。
以及,那个始终笼罩在迷雾中、重伤未出的永宁侯。
还有……刚刚“偶然”出现、送上关怀的萧止焰。
她感觉自己正站在一张巨大的网中央,四周蛛丝摇曳,每一条都可能连接着致命的杀机,也可能牵引出真相的脉络。
返回侯府时,路过一处僻静的荷花池。
池水浑浊,残荷凋零。
忽然,她的目光被池边泥地上一个浅浅的印记吸引。
那是一个脚印,略显模糊,但能看出是男子的靴印,尺码不小。
而在这个脚印的旁侧,泥地里似乎半掩着什么东西。
上官拨弦警惕地四下张望,确认无人,才快步上前,用树枝轻轻拨开泥土。
那是一枚被踩陷入泥里的铜扣。
铜扣样式普通,是侯府低级护卫或仆役常用的那种。
但引起上官拨弦注意的,是铜扣边缘沾染的一点极其微小的、暗红色的……碎屑?
她小心翼翼地用银针挑起那点碎屑,放在鼻尖轻嗅。
一股极淡的、混合着硫磺和某种矿物燃烧后的刺鼻气味,隐隐传来。
这气味……
她猛地想起,在之前调查“庖厨异味案”时,那个由曹昆心腹看守、进行秘密焚烧的小院附近,似乎就弥漫过类似的气味!
当时调查被意外打断,线索指向了火药相关物的处理。
这枚铜扣的主人,当时去过那个小院?还是接触过类似的东西?
钱嬷嬷的死、冰蛛丝、奇异香气、玄蛇密图、火药异味、这枚沾染了异常气味的铜扣……
破碎的线索似乎开始有了隐约的联系,却仍隔着一层迷雾。
上官拨弦将铜扣小心收好。
这个发现,或许能成为一个新的突破口。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假山后,衣角一闪而逝!
有人!
有人在暗中监视她!
上官拨弦心头一凛,瞬间压下所有情绪,恢复成那副低眉顺眼、谨小慎微的模样,加快脚步,匆匆朝着灵堂方向走去,仿佛只是因为害怕这僻静之地而急于离开。
背后那道视线,如芒在背,直到她走入人多之处,才缓缓消失。
侯府之内,果然步步惊心。
她刚回到灵堂不久,一个小丫鬟怯生生地跑来,递给她一个小小的、揉得有些皱的纸团。
“阿弦姐姐,刚才……刚才有个面生的小厮,塞给我这个,说……说一定要交给你。”
小丫鬟说完,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跑开了。
上官拨弦蹙眉,展开纸团。
上面只有歪歪扭扭、仿佛刻意伪装的两个字:
“慎独。”
慎独?
《礼记•中庸》有云:“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这是在告诫她,即使独处一室,无人看见,也要谨慎自己的行为,因为黑暗之中必有眼睛?
是警告?还是善意的提醒?
送纸团的人是谁?
是刚才假山后那个窥视者?
还是……另有人?
上官拨弦捏着纸团,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这侯门,当真是一张无所不在的巨网,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暴露在某种视线之下。
而那张网的中心,究竟藏着怎样可怕的真相?
“慎独”。
这两个字像两根冰冷的针,刺入上官拨弦的眼底。
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送纸条的人,要么是目睹了她方才在荷花池边的举动,要么是早已留意到她不同寻常的探查行为。
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她的处境变得更加危险。
侯府这潭水,比她预想的还要深不可测,暗处的眼睛,或许远不止一双。
她不动声色地将纸团碾碎,指尖内力微吐,将其化为细不可查的粉末,撒入香炉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越是如此,越需镇定。
慌乱,才是最大的破绽。
她如常做着份内的事,擦拭牌位,更换灯油,动作舒缓,神情恬淡,仿佛只是一个安于命运、胆小怯懦的普通婢女。
但她的感知却已提升到极致,如同绷紧的弓弦,留意着周遭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整个下午,灵堂都异常安静,再无闲杂人等前来。
那种被监视的感觉也消失了,但上官拨弦知道,那只是表象。
毒蛇往往潜伏在最安静的草丛里。
黄昏时分,细雨悄然而至,敲打着灵堂的琉璃瓦,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添几分凄清。
上官拨弦点亮灵堂的灯笼,昏黄的光晕在雨声中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她坐在偏室的灯下,取出那片至关重要的薄绢,却没有立刻研究。
而是先拿出了萧止焰给的那个白瓷药瓶。
拔开木塞,倒出一粒褐色的安神丸于掌心。
药丸圆润,散发着淡淡的草药清香。
她仔细分辨着其中的成分:远志、茯苓、酸枣仁、合欢皮……的确是安神定志的经典配方,用料上乘,炮制得法,看不出任何问题。
甚至,其中几味药材的搭配比例,还透着一丝熟悉的精妙感,隐隐与她师门的某些手法相似。
这让她心中的疑虑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深了一层。
萧止焰……他到底从哪里得来的这药?
仅仅是县衙仵作房常备?
恐怕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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