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风暴前的宁静
晚宴当天，下午五点。
距离预定的出发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秦妄坐在“妄园”那间如同冰冷堡垒的书房里，面前摊开的是一份关于海外新能源项目的季度财报，上面的每一个数字都代表着上亿的资金流动。
但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时不时瞟向办公桌一侧的多宫格监控屏幕。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别墅内各个角落的实时画面，唯独苏今安那间“员工宿舍”，是一个权限之外的盲区。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支价格不菲的定制钢笔，在昂贵的紫檀木桌面上，无意识地、一下又一下地轻敲着。
笃。
笃。
笃。
节奏不疾不徐，却透着一股即将耗尽的耐心，像一场暴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他在等。
等苏今安来求他。
他甚至已经在脑中，将接下来会发生的剧本预演了不下十遍。
她会在最后关头，意识到自己无计可施。然后，她会收起那一身可笑的“职业化”伪装，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和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敲开他书房的门。
她会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用那种软糯的、带着一点点颤抖的声音，说：“秦总，我……”
而他，会好整以暇地靠在宽大的皮质座椅上，先不急着开口，只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她几秒，欣赏一下她难得一见的、束手无策的模样。
最后，再用一种近乎“恩赐”的口吻，“宽宏大量”地让陆时晏把早就准备好的、来自顶级品牌高定的礼服送到她面前。
他要用这种方式，重新将她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让她彻底明白，她所有的冷静和专业，在他绝对的资源和权力面前，都不值一提。
她能站到那个万众瞩目的舞台上，只能是因为他的允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墙上的古董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六点。
监控画面里，依旧是一片平静。
秦妄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拿起内线电话，拨给了管家王叔，声音听不出情绪：“苏顾问在做什么？”
“先生，苏顾问一下午都在房间里，没有出来过。”王叔恭敬地回答。
还在房间里……
秦妄的眉心，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是已经急得焦头烂额，在里面想对策，还是……破罐子破摔，准备直接称病不去了？
不管是哪一种，都意味着，她快要撑不住了。
他放下电话，心中的烦躁感，莫名地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即将看到猎物落入陷阱的、掌控全局的快意。
“叩叩。”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敲响。
秦妄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来了。
比他预想的，还要早一点。
他清了清嗓子，身体向后靠，摆出早已演练好的姿态，沉声道：“进。”
门被推开。
进来的人，却是陆时晏。
他拿着一份文件，神色如常地汇报道：“秦总，关于城南那块地皮的尽职调查报告初稿已经出来了，有几个风险点需要您现在确认一下。”
秦妄脸上的那一丝笑意，瞬间僵住。
他的视线越过陆时晏，望向他身后空无一人的走廊，心中的那股烦躁感，加倍地翻涌了上来。
“这种事，你自己处理。”他挥了挥手，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陆时晏的动作顿了一下，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老板。城南的项目非同小可，放在平时，秦总绝不会是这种甩手掌柜的态度。
他敏锐地察觉到，秦总今天的情绪，不太对劲。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占据了一整面墙的监控屏幕，瞬间了然。
“好的，秦总。”
陆时晏没有多问，识趣地退出了书房。
秦妄的目光，再次落回了监控屏幕上。
六点二十分。
距离出发只剩最后十分钟。
书房外，终于再次传来了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这一次，秦妄没有再故作姿态。他直接抬起头，视线如鹰隼般，死死地锁住了门口的方向。
门被敲响。
“请进。”
门被推开。
苏今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秦妄的眼角余光扫过去，心头却猛地一沉。
不对。
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没有丝毫的慌乱和狼狈。
她的头发已经一丝不苟地挽好，化了一个精致得体的淡妆，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在灯光下，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情绪。
身上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米色长款风衣，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了最上面一颗，将里面的装扮遮得严严实实。
她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看上去，根本不像要去参加一场决定云城社交圈风向的顶级晚宴。
倒像是要去参加一场严肃的商务谈判。
“秦总，时间到了。”
苏今安的声音平静无波，就像在提醒他下一个会议即将开始。
她甚至没有走进书房，只是站在门口，公式化地通知他。
秦妄所有的预判，在这一刻，全部落了空。
他精心设计的“困局”，他耐心等待的“求饶”，仿佛一记记重拳，狠狠地打在了棉花上，连个回响都没有。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与挫败感，瞬间冲上了头。
他合上财报，站起身，一言不发地从她身边走过。
在经过她身边时，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股淡淡的、清冷的木质香气。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下楼梯。
在玄关处，苏今安准备出门前，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秦妄的余光瞥见，那是一个备注为“糖加三勺”的人发来的消息。
【女王出征，寸草不生！等你凯旋！】
苏今安的脚步顿了顿，拿起手机，指尖飞快地回复了一个戴着墨镜、嘴角上扬的酷拽表情包。
然后，她收起手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拉开了别墅厚重的大门。
坐进早已等候在门口的黑色迈巴赫后，车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司机陈叔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
秦妄靠在座椅里，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他不说话，等着她先开口。
他不信，她能一直这么装下去。
然而，苏今安根本没有看他。
车子平稳地驶入主干道后，她打开了手里的平板电脑，并朝他的方向，侧了侧屏幕。
“关于今晚的晚宴，我做了一个简单的风险评估和机会分析。”
她的声音，打破了车内令人窒息的沉默。
“名单上，今晚会有三位是秦氏目前正在接触的潜在竞争对手。其中，威胁等级最高的是李总，他在上次北岸地块的竞标中险胜我们，此刻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根据他的表演型人格和近期高调的行为模式分析，有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他会主动向你发起挑衅。”
苏今安的声音不疾不徐，冷静专业。
“他最可能的切入点，就是拿‘北岸地块’的胜利来做文章，目的是为了在公众面前，打压你的气势，并巩固他‘新兴挑战者’的地位。”
秦妄的眉梢动了一下。
这些分析，与他自己的判断，不谋而合。
“应对方案我列了两个，”苏今安继续说道，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一下，“A方案是主动规避，不给他任何交锋的机会。B方案是正面迎击，并将此次挑衅，转化为一次向外界展示秦氏全新战略布局的‘公开路演’。”
“我个人建议采用B方案。具体操作是，当他提及‘北岸地块’时，你无需做任何辩解，直接承认那是秦氏的一次‘战略性放弃’。然后，立刻抛出我们正在秘密筹备的‘东湾AI产业园’计划，并暗示，北岸那块地的真正价值，远不如外界想象，甚至存在我们早已洞悉的政策陷阱。”
她将这场充斥着虚伪、炫耀、暗流涌动的社交活动，完完全全地，解构成了一场可以量化、可以分析、可以预测的“商业出差”。
至于礼服、珠宝、妆容……这些秦妄认为可以拿捏住她的东西，她绝口不提。
仿佛那根本就不是她需要考虑的问题。
秦妄被迫听着她的分析，他无法反驳，因为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切中要害，充满了极高的专业价值。
但他越是听下去，内心的烦躁就越是加剧。
她越是专业冷静，就越是凸显出他之前的那些小动作，是多么的可笑和幼稚。
他精心设计了一场关于“虚荣”与“依赖”的考验，结果对方连考场都懒得进，直接把他拉到了另一场关于“商业”与“战略”的考试里。
然后，用绝对的专业能力，对他进行无情的降维打击。
“……除此之外，还有两家新兴的科技公司创始人，值得我们主动接触。他们的技术，与秦氏正在布局的新能源项目有很高的契合度。我已经拟好了初步的沟通策略……”
“够了。”
秦妄终于忍不住，冷声打断了她。
苏今安的讲解，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对甲方突然发脾气的疑惑。
秦妄看着她那双清透的眼睛，所有的怒火，都像是被一堵无形的墙给挡了回来，最终，只能化为一句言不由衷的：“这些事，让陆时晏去做就行了。”
“好的。”
苏今安点点头，干脆利落地收起了平板。
车厢内，再次恢复了沉默。
只是这一次，秦妄再也没有了之前那种掌控全局的笃定。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丑。
他以为自己是棋手，布下了一个精妙的陷阱，结果头来，才发现自己从始至终，都只是对方棋盘上，一个被看得清清楚楚的、可笑的棋子。
车辆，在无数闪光灯的簇拥下，缓缓停在了云城会展中心的红毯入口。
外面，人声鼎沸，衣香鬓影。
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即将开始。
司机陈叔下车，恭敬地拉开了后排的车门。
“哗——”
一瞬间，如同白昼般的光亮，和无数镜头“咔嚓”的声响，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
在即将暴露在全城所有名流注视下的那一刻。
在秦妄准备下车，独自走上那条象征着身份与荣耀的红毯时。
他身旁的苏今安，终于动了。
她伸出手，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从容的韵律感，解开了身上那件米色风衣的第一颗扣子。
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秦妄正要迈步的动作，下意识地停住了。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侧过头，朝着她的方向，望了过去。
风衣，被她轻轻褪下，露出了里面的装扮。
秦妄的视线，首先是被那一抹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黑色所吸引。
那黑色，深邃得如同午夜，能吸走周围所有的光。
紧接着，他的目光上移，注意到了那个独特的、完全不符合常规审美的、不对称的领口剪裁。
最后，他的瞳孔，才猛地聚焦在了她的肩头。
那里，有一枚在闪光灯下，反射出点点微光的银饰。
一枚……残缺的，甚至带着无法掩盖的瑕疵的，古董胸针。
那一瞬间，秦妄脑中“嗡”的一声。
他终于明白，她不是没有准备。
她准备了，但她准备的，根本不是一件用来取悦任何人、迎合任何场合的礼服。
她准备的，是一件武器。
一件用来宣告“我和你们不一样”的、沉默却又无比嚣张的战袍。
秦妄放在车门扶手上的手，僵住了。
他看着她，看着那条裙子，看着那枚破碎的胸针。
他脸上的所有表情，在那一刻，凝固了。
(https://www.yourxs.cc/chapter/5422271/44234049.html)
1秒记住游人小说网：www.your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your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