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坏水
夜幕降临，徐家的小院却依旧灯火通明。
堂屋里，女人们围在炕上，一边说笑，一边飞快地包着饺子。白面在吴婶子和杨淑华灵巧的手中翻飞，变成一个个圆滚滚的元宝。
男人们则在另一头唠嗑，徐老蔫正唾沫横飞地讲着自己年轻时在林场放木排的惊险经历。
李泽把院子里挂着的两个大红灯笼取下来，换上新的蜡烛，重新点燃。昏黄的光晕将小院照得暖洋洋的。
刚弄完，郝军就凑了过来，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泽哥，闲着也是闲着，去二叔家打扑克去？”
徐春林也跟着起哄：“对对对！玩几把‘拱猪’！”
李泽刚喂完蹲在墙角啃骨头的大黄和赛虎，拍了拍手上的碎末，正准备答应，一个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打扑克？算我一个！”
徐老蔫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酒意和兴奋。
他旁边的王二利也跟着嘿嘿直笑：“对，咱们也去凑凑热闹，跟年轻人玩玩。”
郝军和徐春林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一下。
跟长辈玩牌，那还能玩得尽兴吗？赢了不好意思，输了又憋屈。
李泽却没半点意外，他把院门关好，冲着郝军和徐春林使了个眼色，又不动声色地把徐小虎几个半大孩子也拉到一边。
几个人凑在院子角落的阴影里。
“泽哥，这咋整？”徐小虎压低了声音，一脸为难。
李泽笑了笑，声音压得更低：“慌什么，照我说的做。”
他清了清嗓子，小声布置起来：“今天晚上，咱们的目标不是赢钱。”
“啊？”郝军愣了。
“咱们的目标，是让咱爹和二叔赢钱，让他们赢高兴了。”李泽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或者说不为人知的弧度，“等会儿过了十二点，吃午夜饭的时候，咱们再去要压岁钱，他们一高兴，还能少给？”
徐春林眼睛一亮，一拍大腿：“高啊！泽哥！”
徐小虎也恍然大悟，冲着李泽竖起了大拇指。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王二利家。
王二利家也刚吃完饭，他媳妇正在收拾碗筷。见这么多人来，赶忙给他们倒水。
“玩扑克没劲。”徐老蔫一屁股坐到炕上，从兜里掏出一副磨得包了浆的牌九，“今天玩这个！我坐庄！”
牌九？
这玩意儿比扑克可复杂多了，运气成分也大。
李泽心里乐了。
这不正中下怀吗？运气这东西，有时候也是可以被人为操纵的。
几个人围着炕桌坐好，王二利拿了个空罐头瓶子当钱罐。
刚玩了两把，屋里的灯泡“滋啦”一声，闪了两下，灭了。
停电了。
“他娘的，这刚过完年就停电。”王二利骂骂咧咧地从柜子里摸出半截蜡烛点上。
昏黄的烛光摇曳着，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映在墙上，张牙舞爪。
徐老蔫借着烛光，兴致不减：“来来来，接着玩！”
牌局继续。
李泽坐在徐老蔫的下家，每一次码牌、掷骰子，动作都看似随意，却总能让徐老蔫和王二利拿到好牌。
有时候，他会故意在徐老蔫犹豫不决的时候，轻轻咳嗽一声。
有时候，他会用脚在桌子底下，不经意地碰一下徐春林的腿。
郝军和徐小虎他们也领会了精神，一个个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手里的牌出得乱七八糟，仿佛真就是运气差到了极点。
“哈哈！对子！通杀！”徐老蔫把两张牌重重地拍在桌上，得意地把桌上的毛票、分币都搂到自己跟前。
王二利也赢了不少，咧着嘴，把钱一张张塞进罐头瓶里，发出“哗啦哗啦”的脆响。
“你们这帮小子，手气也太臭了！”徐老蔫点上一根烟，美滋滋地吐了个烟圈，“看来还是我们老家伙宝刀未老啊！”
郝军故意丧着脸：“叔，你这运气也太好了，把把天胡。”
“那是！”
一个多小时下来，徐老蔫和王二利两个人，加起来赢了将近二十块钱。
二十块！
在这年头，顶得上一个正式工大半个月的工资了。
看着罐头瓶里塞得满满的钱，徐老蔫和王二利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
“行了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李泽看火候差不多了，主动提议收摊，“再玩下去，我裤衩子都得输没了。”
“哈哈哈哈！”徐老蔫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
就在这时，屋里的灯泡“啪”的一下，又亮了。
来电了。
紧接着，屯子口的大喇叭也响了起来，是广播员黄大喇叭那熟悉的声音：“喂喂！各家各户注意了啊！节约用电，注意防火！特别是烧炕的，别把炕席给引着了……”
众人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
徐老蔫宝贝似的抱着那个沉甸甸的罐头瓶，走在路上，脚下都带着风。
回到自家院子，人还没进屋，他的大嗓门就先传了进去。
“老婆子！快出来看！发财了！”
吴婶子正和杨淑华她们说着话，听见嚷嚷，没好气地掀开门帘：“大半夜的，嚷嚷啥？”
徐老蔫献宝似的把罐头瓶往炕上一放，把里面的钱“哗啦”一下全倒了出来。
毛票、角票，还有几张一块两块的，在炕上堆起了一座小山。
“看看！看看！这都是我今晚赢的！”他挺着胸膛，一脸骄傲，“就那帮小子，还想跟我斗？嫩了点！”
屋里的人都围了过来，发出阵阵惊叹。
吴婶子狐疑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跟在后面进屋的李泽。
李泽一脸“老实巴交”的模样，挠了挠头，憨厚地笑了笑。
“叔今晚手气是真好，我们几个加起来都不是对手。”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屋里的人都听见。
“不过，主要还是想让长辈们过年高兴高兴，钱不钱的，无所谓。”
这话一出口，徐老蔫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重重地拍了拍李泽的肩膀：“好小子！有孝心！”
周围的邻居也都纷纷夸赞李泽懂事。
唯独吴婶子，没说话。
她把手上的面粉在围裙上擦了擦，拿起炕上的一张一块钱，对着灯光照了照，又放下。
她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故意让长辈高兴？
这话骗骗徐老蔫还行，想骗她，门儿都没有。
这小子，肚子里肯定还憋着别的什么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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