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火花
大年初二，是走亲戚的日子。
李泽起了个大早，吴婶子已经把礼物给备好了。
半扇风干的狍子肉，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一瓶用玻璃瓶装的烧刀子，还有一网兜红彤彤的苹果和几挂橘子。
这礼，在如今的屯子里，算是顶天的重礼了。
“拿着，第一次正式上门，不能叫人家老周家小瞧了。”吴婶子把东西递给李泽，又替他掸了掸新棉袄上的褶皱。
“这也太多了。”李泽掂了掂，分量不轻。
“多啥多！”吴婶子瞪了他一眼，“你跟周晓的事定了，那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之间，还分什么你我。”
徐老蔫也穿戴一新，在旁边催促着：“就是，快走快走，别让人家等急了。”
他比李泽还积极，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去相亲。
跟着徐老蔫到了周家，院门虚掩着。
人还没进院，周晓的母亲高阿婆就迎了出来，满脸都是笑。
“哎呀，老徐哥，泽儿，快进来，外面冷！”
老周头也从屋里出来，热情地接过徐老蔫手里的酒和水果。
“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太客气了！”
李泽把最沉的那块狍子肉递过去：“叔，婶，过年好。这是我自己打的，不是啥金贵东西，给你们尝个鲜。”
“好，好！泽儿就是有本事！”高阿婆看着李泽，越看越满意，拉着他就往屋里走。
屋里烧得暖和。
高阿婆把李泽按在炕沿上，从兜里掏出一张崭新的一块钱，直接塞到李泽手里。
“来，婶给的压岁钱，拿着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李泽想推辞，被高阿婆一把按住了手。
“拿着！你第一次上门，这是规矩！”高阿婆笑呵呵地说，“泽儿，你跟周晓的事，我们已经跟屯里的人说了。过了年，天一开化，就给你们盖新房。等到秋收之后，就给你们把事办了！”
李泽点点头，没有半点年轻人的扭捏，态度坦然：“谢谢叔，谢谢婶，我都听你们的安排。”
这份沉稳，让老周头和高阿婆更是放心。
话音刚落，里屋的门帘一挑，周晓端着个搪瓷缸子走了出来。
她今天也穿了新衣服，一件粉色的棉袄，衬得小脸白里透红。看到李泽，她的脸“唰”一下就更红了，低着头，把缸子递了过来。
“泽哥，你尝尝，这是我妈昨天刚买的麦乳精。”
一股甜香飘了过来。
李泽接过来，温热的缸子暖着手心。他喝了一口，甜而不腻，带着一股浓浓的奶香味。
“真甜，比糖水还好喝。”
周晓听了，头埋得更低了，嘴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
中午，老周头亲自下厨，摆了满满一桌子菜。
小鸡炖蘑菇，红烧鱼，还有昨天刚吃过的那种炸带鱼，显然是特意学着做的。
酒过三巡，老周头跟徐老蔫聊起了正事。
“老徐，盖房的木材，我托人问了。”老周头喝了口酒，压低了些许，“我有个老战友，在隔壁县的木材加工厂当主任。到时候我写封信，让泽儿自己去找他，能给咱们按处理价算，便宜不少。”
徐老蔫一听，顿时喜上眉梢：“哎呀！那可太好了！老周，这事儿可真是给你添大麻烦了！”
又是木材。
李泽夹菜的动作没停。这跟郭舅那边的情况不一样，那是公家的木材，想动用就是挖墙脚。老周头这个战友是在加工厂，处理一些边角料或者次等材，走的是内部价，这在规矩之内，算是人情，不是犯罪。
这个人情，可以领。
“谢谢叔。”李泽主动举杯，“等开春了，我亲自去拜访那位叔叔。”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兴。
下午，高阿婆让周晓去屯里的小卖店买点瓜子。
“泽儿，你也跟着去，陪晓晓说说话。”
李泽便跟着周晓出了门。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雪地里，谁也不说话，只听得见脚下咯吱咯吱的雪声。
还是周晓先开了口，声音细细的，像蚊子哼。
“泽哥，过了年盖房，肯定要请不少人帮忙。到时候，我跟我妈一起去给大伙儿做饭，行吗？”
李…泽停下脚步，看着她。
姑娘的脸在白雪的映衬下，泛着好看的光泽。
“当然行。”李泽笑了，“有你帮忙，我更放心了。”
回到家，吴婶子正在院子里晒昨天吃剩的海带。
看到李泽自己一个人回来，她随口问了一句：“周晓那姑娘呢？”
“我让她先回家了，天冷。”
吴婶子点点头，把海带翻了个面，嘴里念叨着：“周晓那姑娘真不错，又文静又懂事，看着就让人舒心。泽儿，你以后可得好好对人家，不能欺负她。”
李泽把手揣进兜里，看着院门口的方向。
“婶子，我知道。我肯定会好好对她的。”
正月初三，郝军托人来叫李泽，请他过去吃饭。
郝军家也热闹，他媳妇杨淑华是个爽利人，手脚麻利地在厨房忙活。
桌上摆着炖猪肉，炒鸡蛋，还有一盘金黄的炸带鱼。
“泽哥，快尝尝我媳妇炸的带鱼，看看跟你的手艺比，哪个好？”郝军给李泽倒上酒。
李泽夹了一块，外酥里嫩，火候正好。
“嫂子这手艺，比我强多了。”
杨淑华被夸得满脸是笑，又端上一盘花生米。
郝军喝了口酒，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泽哥，跟你说个好事儿！我在林场运输队的工作定了！过了十五就去上班，队长说干得好，一个月能挣三十多块呢！”
这年头，三十多块钱的工资，那可是正经的铁饭碗，高收入。
“太好了，军哥。”李泽由衷地替他高兴，“以后你家这日子，肯定越过越红火。”
“这都多亏了你！”郝军重重地拍了下李泽的肩膀，“要不是你，我现在还在家待着啃老呢！”
吃完饭，从郝军家出来，天色已经擦黑。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正月初五。
屯子里的年味儿淡了些，李泽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叫上了徐春林和郝军。
“走，去东山找马六叔，商量一下正事。”
三人踩着雪，一路上了东山。
马六的地窨子门口，他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杆老式的单管猎枪。枪管被他擦得乌黑发亮，透着一股子森冷。
“马六叔。”李泽喊了一声。
马六抬起头，把猎枪放到一边。
“来了。”
“叔，我们过来，是想问问那头熊的事。”李泽开门见山。
马六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油渍：“我这几天又去黑石塘那边转了转，看见了新的脚印。那畜生没走远，就在那一片活动。”
他指了指猎枪：“家伙事儿我都备好了。”
郝军有些激动：“马六叔，那咱们啥时候动手？”
“别急。”马六摆摆手，看着李泽，“等过了正月十五。十五一过，年就算过完了，山里的野物也该出来活动了。到时候，咱们就去，我带路，肯定能把它堵住。”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我这杆老枪，打了半辈子猎，还没失过手。只要让它进了我的准星，它就跑不了。”
李泽点点头，心里彻底踏实了。
“行，马六叔，咱们就这么定了。过了十五，我再来找您。”
时间飞快，正月十五元宵节到了。
吴婶子煮了一大锅黑芝麻馅儿的汤圆。
天一黑，李泽就在院子里点起了一挂长长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响彻了半个村子。
屯子里不少人都循着声过来看热闹，徐家的小院里挤满了人，说说笑笑，比过年那天还热闹。
徐老蔫喝得满脸通红，端着酒碗，站在炕上，指着满屋子的人。
“今年！今年这个年，是咱们家过得最舒坦的一个年！”
他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稳稳地落在李泽身上。
“这都多亏了泽儿！是泽儿有本事，让咱们家挺直了腰杆！让咱们的日子有了盼头！”
院子里，一束烟花“嗖”地一下窜上天，在漆黑的夜幕中炸开一朵绚烂的火花。
小玉和一群孩子在院子里尖叫着，追逐着。
周晓就站在李泽身边，看着天上的烟火，脸上映着明明灭灭的光。
李泽没有看烟花，他穿过喧闹的人群，看到了站在院子角落里的马六。
马六也正看着他，手里没拿酒，只夹着一根旱烟。
在漫天璀璨的烟火下，他冲着李泽，缓缓地、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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