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宫外世界

将闾犹豫道：“先生，那如果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该怎么办呢？”

嬴瑾昭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道：“没关系，不知道并不可怕。”

“你们看院里的雪人，有的抱着竹简，有的举着树枝，都是堆着堆着才找到最合适的模样。”

看着他们认真的眼神，嬴瑾昭的声音愈发温柔：“你们还小，有的是时间去尝试。今日喜欢读书，明日或许就想习武，这都无妨。重要的是……”

她回到黑板旁，执起粉笔，在黑板的“人”字旁画了颗心。

“永远记得自己为什么出发。”

嬴阴嫚若有所思道：“先生，我明白了。就像堆雪人，就算融化了重来，每次都会堆得更好。”

嬴瑾昭点点头，笑道：“你说的很对，人生很长，不必害怕走弯路。但有一点要记住——”

所有孩子都抬起头，听见她说：

“无论成为怎样的人，都要像雪人这样，干干净净地站着。”

教室里静了下来，只剩窗外风雪声。

忽然，后排传来一声轻笑。

嬴政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玄色大氅沾满新雪。

“说的好。”

他迈步走来，停在嬴瑾昭身旁，目光温和地扫过每一个孩子，“大秦需要的，正是这般干干净净站着的人。”

小萝卜头们似懂非懂地点头。

嬴元嫚跑到嬴政身边，仰起小脸，眼中满是期待：“阿父，先生今天教了我们‘人’字的来历，还让我们想将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您觉得我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嬴政低头看着女儿，眼中闪过一丝柔和。

他蹲下身，轻轻抚过她的发顶，“元嫚，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就该像溪流奔向江河般，亲自去见识天地广阔。”

他指了指窗棂上凝结的冰花，“有人爱作凌霜的梅，有人愿为拂面的柳，但总要历经四季轮转，才知自己最该是怎样的姿态。”

嬴元嫚眨了眨眼睛，认真点头：“阿父，我明白了！我会像小溪流一样，去看很多很多的风景！”

嬴瑾昭望着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睛，轻声对嬴政道：“深宫虽好，终究框不住鸿鹄之志。让他们去市井间听听黔首的欢笑，去乡野里看看炊烟如何升起，去边关看看将士们如何捍卫山河……”

“那时他们才会发现，最动人的文章不在书籍上，而在老农犁开的春泥里，在妇人织就的布帛中，在将士们守护的每一寸土地上。”

嬴政若有所思，而小萝卜头们眼中都流露出向往的神情。

他们大都还年幼，如同笼中雏鸟，从未真正飞出过深宫高墙。

对外面世界的认知，不过是透过宫人只言片语的描述，或是博士们枯燥授课时偶尔提及的碎片化见闻。

那些啰啰嗦嗦，如同老和尚念经的先生们，自己也多半困在典籍之中，难得见识真实的人间烟火。

他们的阿父嬴政，终日为江山社稷操劳，连自己出宫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他们的母亲们，多是各国送来的贵族女子，自幼被养在深闺。

等长大，嫁入宫廷后更似明珠蒙尘，早已忘了宫墙外的天地是何模样。

这些孩子们，最大的且不在这的扶苏也不过才十几岁的年纪。

这个年纪正是对万物充满好奇的年岁，有着耗不尽的精力和探求欲，不像成年人那般被世俗束缚。

嬴阴嫚悄悄拽了拽嬴瑾昭的衣角：“先生，我们真的能去看将士们操练吗？我听说蒙恬将军的骑兵能踏雪无痕……”

“还能去作坊看造纸！”

嬴高兴奋地比划，“上次少府送来的新纸，上面的花纹像会游泳的鱼。”

嬴政望着孩子们发亮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

确实该让他们出去看看。

要让他们明白，大秦的江山是一代代先王宵衣旰食奠定的基业，是无数将士以血肉之躯筑起的屏障，更是万千黎民用辛勤汗滴浇灌的沃土。

想到这儿，他又想起历史上胡亥那个逆子祸乱朝纲的惨状，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嬴政目光扫过眼前这些鲜活的小脸，嬴高活泼，将闾急躁，阴嫚文静，诗嫚灵动……

他们本该拥有光明的人生，却在前世的命途中断送得那般惨烈。

此刻看着元嫚踮脚去够窗外的雪花，阴嫚认真整理被风吹乱的书册，嬴政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往后每月许你们出宫五日。”

话音未落，孩子们的眼睛已亮如星辰，却又听他板着脸补充，

“但需先完成功课，通过考校方可成行。若有人懈怠，便留在宫中抄书。”

小萝卜头们顿时绷直了身子，连最顽皮的嬴诗嫚都乖乖坐正。

嬴政目光扫过他们强忍雀跃的小脸，语气不觉放缓：“要去看作坊便好好看，要访市井便认真访。回来每人需交篇心得，说说见了什么，想了什么。”

“唯！”

孩子们齐声应道，声音里压不住的欢喜像春笋破土。

嬴瑾昭望着嬴政负手而立的背影，忽然发现，他玄衣肩头沾了的雪花，正慢慢融成深色的水痕。

原来最坚硬的冰霜，终究会为春光消融。

窗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冬阳悄悄探出云层，将淡金色的光芒洒在未化的积雪上。

虽然寒气依旧凛冽，但阳光已为庭院里那些歪歪扭扭的雪人镀上了温暖的光边。

檐角的冰凌开始滴水，嗒嗒地敲击着地面，像在轻叩春天的门扉。

嬴诗嫚指着窗外惊呼：“快看！雪人在发光！”

孩子们纷纷涌到窗边，只见那些插着竹简、举着树枝的雪人，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得如同琉璃雕就。

“融雪时最冷了。”

嬴政不知何时也走到窗边，将小团子嬴诗嫚抱到窗台上，“但雪化之后，就是春天。”

萝卜头们纷纷点头，看着阳光渐渐地，渐渐地刺破云层，如金箭般穿透白雪，在庭院的洼里漾开粼粼光斑。

这道在冬日里并不算温和的光，却将他们的人生撕开了一道口子，迈向属于他们自己亲自选择的人生。

自今日后，这些小萝卜头们便开始轮番出宫游历。

嬴政终究耐不住孩子们的软磨硬泡，加之嬴瑾昭时常在一旁推波助澜，出宫的时日竟远远超出了原定的五日之限。

他们身后总有暗卫如影随形，那些沉默的影子守护着孩子们稚嫩的梦想，也守护着一个老父亲未曾言说的牵挂。

这日，咸阳城冬日料峭的寒风唤来了几位特殊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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