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金边：天堂的假面 (第4天)

巨大的空客A320轰鸣着，穿透稀薄的云层，开始缓缓下降。舷窗外，柬埔寨的陆地逐渐清晰——大片大片的绿色丛林，蜿蜒的河流在阳光下泛着浑浊的光，点缀着一些低矮的房屋。没有想象中热带海滨的蔚蓝，反倒透着一股原始而略带荒凉的气息。

“晚晚，醒醒，快到了！”林薇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轻轻推了推靠在她肩上补眠的苏晚。

苏晚迷迷糊糊睁开眼，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机舱广播正用柔和的语调播报着即将降落金边国际机场的信息，先是高棉语，然后是英语。陌生的语言让她有了一丝真正踏入异国他乡的实感，心底那点被林薇精心呵护出来的度假期待，混合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忐忑，悄悄冒了头。

“感觉飞了好久，”苏晚打了个哈欠，看向窗外，“外面看着…跟想象的不太一样呢。”  没有洁白的沙滩和碧蓝的海水，只有望不到边的绿。

“哎呀，机场附近嘛，当然看起来普通点，”林薇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语气笃定，“等会儿接上我们，直接往西港开，那才是真正的天堂！保证你看到海就什么都忘了！”  她一边说，一边快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又帮苏晚理了理额前睡乱的碎发，动作自然亲昵，“精神点，要下飞机啦！保持微笑，说不定有帅哥接机呢！”  她促狭地眨眨眼。

飞机平稳落地，滑行在跑道上。金边国际机场的航站楼不算宏伟，带着点陈旧感。随着人流走下舷桥，一股混杂着潮湿、尘土和某种浓烈香料味道的热浪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全身。苏晚左手腕上那个柠檬草味的驱蚊手环，在闷热的空气中，散发的气味似乎也变得格外清晰。

入境大厅人声鼎沸，各种肤色、语言的旅客排着长队。林薇熟门熟路地带着苏晚排在“Foreign  Passport（外国护照）”的队伍后面。等待的过程有些漫长，大厅里空调似乎不太足，空气黏糊糊的。苏晚注意到，机场工作人员大多面无表情，效率不算高。偶尔有几个穿着制服、眼神锐利的人在人群中扫视，让她心里莫名地有点发紧。

“薇薇，接我们的人…长什么样？好认吗？”苏晚忍不住低声问，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腕上的手环。

“放心啦！”林薇掏出手机，一边快速打字一边说，“我朋友把司机照片发我了，说是举着牌子。等会儿出去就看到啦！绝对靠谱！”  她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飞快，似乎在发送什么信息。

终于过了入境检查，取了行李。走出相对封闭的到达大厅，一股更喧嚣、更燥热的气息涌来。接机区人头攒动，各种写满名字和旅行社标识的牌子高高举起，呼喊声、交谈声、汽车喇叭声混成一片。穿着清凉的游客、行色匆匆的商务客、还有不少皮肤黝黑、眼神精明的当地司机或掮客，构成了一幅混乱而充满活力的热带图景。

林薇踮着脚尖，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搜寻。“我看看…举牌子的…啊！那边！”她眼睛一亮，拉着苏晚就往一个方向挤过去。

苏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人群边缘，站着三个男人。他们并没有像其他接机者那样高高举着牌子，只是其中一个块头很大、穿着黑色紧身背心的光头男人，手里松松地捏着一张不大的白色硬纸板，上面用潦草的英文写着：【Lin  Wei  &  Su  Wan】。

就是他们了。

然而，当苏晚看清这三个人时，心底那丝忐忑骤然放大，变成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  那个举牌的光头男，皮肤黝黑粗糙，肌肉虬结，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像刀子一样在人群中刮过，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戾气。他脖子上挂着一条粗大的银色链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  他旁边站着一个瘦高个，穿着花衬衫，嘴里嚼着槟榔，嘴角挂着一点猩红的汁液，眼神飘忽，带着点流里流气的猥琐，不停地打量着过往的女性旅客。

*  最后面是个矮壮敦实的汉子，沉默地站着，像一堵墙，眼神阴沉地盯着地面。

这三个人站在一起，散发出的气息，与周围那些热情的导游、焦急等待家人的普通接机者格格不入。他们更像是…打手。或者更糟。

苏晚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手心开始冒汗。她用力握紧了行李箱拉杆，看向林薇：“薇薇…这…就是你朋友安排的司机？看着…不太像啊。”

林薇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变，甚至更加灿烂。她仿佛没看到苏晚的迟疑，反而加快了脚步，几乎是拖着苏晚走到那三人面前。

“哈喽！是来接Lin  Wei和Su  Wan的吗？”林薇用英语大声问道，声音清脆，带着她一贯的热情，甚至主动向那个光头男伸出了手。

光头男（黑狼）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先是落在林薇脸上，确认了一下，然后迅速扫向苏晚，最终精准地定格在她左手腕那个醒目的柠檬草驱蚊手环上。他嘴角扯出一个极其生硬、毫无温度的弧度，算是回应了林薇的招呼，但并没有去握她的手，而是朝旁边那个嚼槟榔的瘦高个偏了偏头。

瘦高个立刻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槟榔染得暗红的牙齿，伸手就要去接苏晚和林薇的行李：“是的是的！Lin小姐，Su小姐！欢迎来柬埔寨！车在外面，跟我们走吧！”  他的英语带着浓重口音，眼神却黏在苏晚身上，让她一阵反胃。

“等等！”苏晚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瘦高个的手，行李箱牢牢护在身前。她心中的警铃已经狂响，一种本能的恐惧攫住了她。她看向林薇，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薇薇，不对劲！这些人…我们不认识！不能跟他们走！”

周围嘈杂依旧，但苏晚感觉自己和林薇仿佛被隔进了一个无形的、充满危险气泡里。

林薇脸上的笑容，就在这一瞬间，如同被按下了删除键，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苏晚。那双曾经盛满笑意、如同小鹿般清澈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深不见底的漠然。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物品，或者一个…死人。

没有愤怒，没有解释，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寒冰。

“苏晚，”林薇开口了，声音不再是熟悉的甜美，而是像淬了毒的金属，冰冷、平滑，不带一丝感情，“游戏结束了。”

她微微向前倾身，凑到苏晚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那句早已准备好的宣判：

＞  **“你的人生，该由我掌控了。”**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苏晚的耳膜，刺穿她的心脏。她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冻结了，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林薇说完，迅速后退一步，脸上甚至又浮现出一丝奇异的、扭曲的“微笑”。她不再看苏晚，而是转向那个光头男黑狼，用下巴点了点苏晚，语气轻松得像在交代一件行李：

“黑狼，人交给你了。‘货’不错，老板会满意的。”  她甚至从自己精致的小挎包里，掏出了一小沓崭新的美元钞票，随意地塞进黑狼手里。

黑狼掂量了一下钞票，那张凶悍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满意的、带着残忍意味的笑容。他朝瘦高个和矮壮汉子使了个眼色。

“不！林薇！你干什么？！放开我！”  苏晚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恐惧中反应过来，尖叫着挣扎。但瘦高个和矮壮汉已经一左一右死死地钳制住了她的手臂！力量大得惊人！她的挣扎如同蚍蜉撼树！手腕上那个柠檬草手环被粗暴地挤压着，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林薇就站在那里，冷眼旁观，甚至悠闲地从包里拿出墨镜戴上，遮住了她最后可能泄露情绪的眼睛。她看着苏晚被两个男人像拖牲口一样往机场外僻静的侧门方向拖拽，看着苏晚绝望的眼神和徒劳的挣扎。

“林薇！为什么？！我们是朋友啊！！！”  苏晚的嘶喊带着泣血的绝望和不解，在嘈杂的机场背景音中显得格外凄厉。

林薇没有回答。她只是微微侧过头，似乎在欣赏苏晚的崩溃。墨镜下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而快意的弧度。

黑狼上前一步，动作快如闪电。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注射器，里面装着一点淡蓝色的液体。在苏晚被拖拽着经过他身边，因挣扎而露出脖颈皮肤的瞬间——

噗嗤。

轻微的刺痛感传来。

苏晚只感觉一股冰冷的液体瞬间注入体内，紧接着，一股难以抗拒的沉重黑暗如同汹涌的潮水，从被刺入的地方疯狂蔓延开来！四肢百骸的力量被瞬间抽空，视野迅速模糊、旋转，林薇那戴着墨镜的冷漠身影、黑狼狞笑的脸、机场天花板上刺目的灯光…都变成了扭曲晃动的色块和光影。

她想喊，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无意义的抽气声。身体软得像煮熟的面条，被两个男人架着，双脚拖在地上，意识像断线的风筝，急速坠向无底的深渊。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她模糊的视线里，只剩下林薇优雅地转过身，背对着她，走向机场明亮的正门大厅，身影轻松而愉悦，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件无比愉快的交易。她甚至抬手，悠闲地拦下了一辆亮黄色的出租车。

车门关上，出租车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而苏晚的世界，彻底陷入一片冰冷、绝望、无声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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