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厉星辰那场露台上的“实验总结”，让林晓棠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放在解剖台上，每一寸肌肤、每一个念头都在冰冷的无影灯下无所遁形。他对她“能力”的探究，已经从被动的接收，升级为主动的、系统性的“刺激-反应”测试。这种认知让林晓棠夜不能寐，白天更是草木皆兵，看到厉星辰拿起任何一样东西、做出任何一个不寻常的举动，都会下意识地绷紧神经，拼命压制内心的吐槽欲，生怕又给他提供什么“实验数据”。
但这种压抑几乎是徒劳的。人的思维就像弹簧，压得越狠，反弹时可能就越失控。尤其是在她精神高度紧张、身心俱疲的状态下。
这天上午，厉氏集团迎来了一位非常重要的潜在合作伙伴——来自欧洲某老牌家族企业的掌舵人，卡尔·霍夫曼先生。霍夫曼先生年近六十，身材高大，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剪裁合体的定制西装，举止间带着老派贵族的矜持与威严。他此次来访，意在探讨双方在高端精密制造领域的深度合作，涉及金额巨大，战略意义深远。
谈判安排在集团顶楼最豪华的会议室进行。厉星辰这边带着核心的商务和技术团队，阵容强大。而林晓棠，再次被“特许”列席，坐在长桌末端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美其名曰“学习”，实则就是厉星辰最新型号的“人形环境监测仪”。
会议开始阶段，气氛庄重而专业。双方寒暄落座，助理们分发着厚厚的项目计划书。霍夫曼先生果然名不虚传，言辞严谨，逻辑清晰，对技术细节和合作条款把控得极严，几个回合下来，连厉星辰这边的资深高管都感到了压力。
林晓棠一开始还努力保持警惕，正襟危坐，脑子里不断循环播放“我是木头人”。但那些晦涩的专业术语和复杂的商业条款像催眠曲一样，让她眼皮开始打架。为了不让自己真的睡过去，她只好强迫自己观察在场的人，尤其是那位气场强大的霍夫曼先生。
【啧啧，这老外派头真足，头发梳得苍蝇站上去都打滑。】
【说话慢条斯理的，每个词都像在秤上称过，跟厉星辰有得一拼，都是千年老狐狸。】
【他手上那块表……看着就不便宜，够买我老家一套房了吧？万恶的资本家！】
【嗯？他说话的时候，手指好像老是下意识地摸一下西装左上方的口袋？那里面放着什么宝贝？】
她这些无聊的观察和内心碎碎念，音量不大，在严肃的会议背景下，像背景噪音一样微弱。厉星辰似乎也全神贯注于谈判，并没有特别的反应。
谈判进入胶着状态，双方在一个关键的技术授权费用比例上僵持不下。霍夫曼先生坚持一个较高的点数，理由是他们提供了核心专利技术。厉星辰则寸步不让，强调厉氏将投入巨大的市场资源和生产线改造费用。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双方团队的表情都十分凝重。
就在这时，霍夫曼先生的助理轻声走到他身边，递上了震动中的手机，低声用德语说了句什么。霍夫曼先生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对着厉星辰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拿起手机，看来是不得不接的重要电话。
他并没有离开会议室，只是侧过身，压低声音接听。尽管他声音压得很低，但会议室内太过安静，加上林晓棠坐的位置离他不算太远，她隐约能听到几个德语单词飘过来，似乎是“……亲爱的……我知道……会议很重要……但……好的……当然……我保证……会议一结束就……”
霍夫曼先生一边接电话，一边原本严肃刻板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一种与他身份气质极不相符的、带着点无奈和……讨好？的表情，甚至还不自觉地用空着的手整理了一下本就一丝不苟的领带。
林晓棠看得目瞪口呆，职业病（八卦）瞬间压过了警惕心，一个大胆的猜测脱口而出（内心）：
【咦？这表情……这语气……】
【怎么那么像……我爸接我妈查岗电话时的样子？】
【不会吧？这么大佬级别的人物，难道也是个……妻管严？！】
【电话那头是他夫人？听着不像谈公事啊？是在催他回家？还是问他晚饭想吃什么？】
【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表面这么严肃一老头，私下里居然怕老婆？！这反差萌也太搞笑了吧！】
她这脑补得正欢，完全没注意到，因为她这个“发现”太过惊人（且好笑），情绪稍微激动了一点，导致内心的“音量”不自觉放大了些许。更不巧的是，那该死的音频模块波动再次来袭，竟然给这段内心吐槽配上了一小段极其应景的、带着点诙谐和温情色彩的、类似家庭情景喜剧的片头曲旋律！“叮叮咚~叮叮当~” 欢快又俏皮！
这带着BGM的内心戏，在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尤其那句“妻管严”和“反差萌”，简直是掷地有声！
“噗——”
厉星辰团队里，一位比较年轻、定力稍差的高管，实在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极轻的、被呛到似的笑声，赶紧捂住嘴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
霍夫曼先生刚刚挂断电话，脸上的无奈表情还没完全收起，就听到了这诡异的、带着音乐背景的“心声”和下属的失笑。他先是茫然，随即似乎反应了过来，那张一贯严肃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极度的尴尬和……羞窘！银白色的眉毛都微微抖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又摸了一下左上方的口袋（里面似乎放着皮夹，而皮夹里或许有全家福？），眼神都有些闪烁了。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寂静。厉星辰团队的成员们想笑不敢笑，表情古怪。霍夫曼先生的随行人员则是一脸尴尬和不知所措。
林晓棠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要死了要死了！我怎么又说出来了！还带了BGM！这次还是国际场合！丢人丢到国外去了！】
【完了！这笔几千亿的大生意要被我搞黄了！厉星辰会杀了我吧？！】
她脸色惨白，死死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的表情。
就在这尴尬到极点、几乎要冷场的时候，主位上的厉星辰，却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不是冷笑，也不是嘲讽的笑，而是一种……带着些许了然和……善意的、低沉的笑声。
他这一笑，打破了凝固的气氛。所有人都看向他。
厉星辰收敛了笑容，目光转向脸色依旧有些窘迫的霍夫曼先生，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难得的、类似“同为男人”的理解意味，用流利的英语说道：“霍夫曼先生，看来，无论身处何地，地位如何，有些‘甜蜜的负担’，总是相通的。”
他没有点破，但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霍夫曼先生愣了一下，看着厉星辰眼中那并非嘲弄而是带着共情的神色，脸上的尴尬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奈的、却又有些释然的苦笑。他摇了摇头，也用带着口音但很清晰的英语回道：“让厉总见笑了。家事……总是最难‘谈判’的。”
两人相视一笑，一种微妙的、男人之间的默契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的谈判气氛，竟然奇迹般地缓和了下来。
“那么，”厉星辰顺势将话题引回正题，语气轻松了不少，“关于刚才那个技术点数，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思路，比如，在市场收益分成上找一个平衡点？毕竟，”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高效的合作，才能让我们都有更多时间……处理‘家事’。”
霍夫曼先生哈哈一笑，显然心情舒畅了很多：“有道理！厉总果然是爽快人！我们可以详细谈谈分成方案！”
接下来的谈判，进展得出奇顺利。双方各退一步，很快就在关键条款上达成了一致，气氛融洽得像是老友聚会。
会议结束后，霍夫曼先生主动与厉星辰握手，还特意走到依旧处于石化状态的林晓棠面前，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对她眨了眨眼，用生硬的中文幽默地说：“年轻的女士，你的……‘背景音乐’，很有趣。” 说完，在随从惊讶的目光中，大笑着离开了。
林晓棠：“！！！”
厉星辰的团队成员们看着林晓棠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和……一丝敬畏？这位林小姐，每次开口（虽然她没开口）都能掀起风浪，这次居然歪打正着，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促成了合作？！
厉星辰走到林晓棠身边，停下脚步。林晓棠紧张得大气不敢出。
他低头看着她，目光深邃，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全新的、复杂的考量：
“看来，‘不稳定’的变量，在某些特定情境下，也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正向扰动’。”
说完，他不再看她，迈步离开了会议室。
林晓棠独自站在原地，回味着厉星辰的话。
变量？正向扰动？
他是在说……她这次搞砸场子（？）的行为，反而……立功了？
她这项坑爹的“心声”能力，除了社死、剧透、当测谎仪之外……难道还有……调节气氛、促进合作的奇葩功效？
这个发现，让她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而厉星辰最后那个眼神，分明写着：他对她这颗“棋子”的“使用说明书”，似乎又得更新版本了。
她这条看似越来越窄的绝路，难道……真的要被她走成一条……歪打正着的……奇葩升职加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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