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后台

咸阳的旨意，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卷着一路风尘，抵达了东海郡。

当信使冲进郡守府，将那根沉甸甸的铜管高高举过头顶时，扶苏和嬴衍正在沙盘上推演着如何扩大炼钢工场的规模。

扶苏亲自接过铜管，打开封蜡，取出里面的绢帛。

他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呼吸都停了半拍。

嬴衍凑过去，看着绢帛上那一个个熟悉的，却又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的字迹，也忍不住咂了咂舌。

“我的天，我爹这是疯了？”嬴衍心里嘀咕着。

奏报上说的清清楚楚，是自己的构想，但嬴政的执行力，或者说，野心，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成立‘大秦皇家银行’……三个月内，发行‘秦圆’纸币……”

“组建‘大秦皇家海军’……造五百艘钢铁战舰……”

“格物院全力研究火药……打造‘神炮’……”

“将东海郡，打造成集炼钢、造船、军工、贸易为一体的，巨型战争基地……”

每一条，都像是惊雷，在扶苏的脑海里炸响。

他拿着那份轻飘飘的绢帛，却觉得它比一座山还要沉重。

“父皇他……他这是要……”扶苏的声音有些发干，他看向嬴衍，眼神里满是震撼和一丝茫采。

“大哥，我爹这是要征服世界啊。”嬴衍倒是显得很平静，甚至有点兴奋。

他早就知道嬴政的脾气，这位千古一帝，一旦认准了方向，那股劲头，是谁也拉不住的。更何况，自己给他画了这么大一张饼，他不一口吞下去才怪。

“征服世界？”扶苏喃喃自语，这个词对他来说，太过遥远，也太过疯狂。他从小接受的教育，是九州之内，王者治之。可现在，父皇的目光，已经投向了那片未知的，广阔无垠的海洋之外。

“小衍，这……这怎么可能做到？”扶苏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五百艘钢铁战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们现在一座高炉，一天一夜，不眠不休，也就能出一炉钢水，铸造出来的钢材，怕是连一艘船的龙骨都铺不满！五百艘，我们得炼到何年何月？”

“还有这战争基地，需要多少人？多少钱粮？整个东海郡的百姓都拉来当苦力也不够啊！这简直是……是天方夜谭！”扶苏越说越觉得这事不靠谱，心里的压力大得让他喘不过气。

他不是没有能力，也不是没有魄力。但嬴政画下的这个蓝图，实在太过宏伟，宏伟到了让他感到无力的地步。

“大哥，别慌，别慌。”嬴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我爹敢这么下令，就是相信我们能办到。再说了，天塌下来，有他顶着，我们只管干活就行。”

他掰着手指头，开始给扶苏算账：“你看啊，问题一个个解决。最大的问题，是钢，对吧？”

扶苏点了点头。没有钢，一切都是空谈。

“一座高炉不够，那我们就建十座！二十座！”嬴衍的眼睛里闪着光，“一座高炉一天出一炉钢，十座就是十炉！到时候，钢水源源不断，还怕不够用？”

“建十座高炉？”扶苏眼角抽了抽，“你知道建一座高炉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吗？光是那些耐火砖，烧制起来就极为不易，我们现有的窑厂，日夜不停，供应一座高炉都勉强。”

“那就建新的窑厂！建更大，更先进的窑厂！”嬴衍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师父的笔记里，有一种叫‘隧道窑’的东西，像一条长长的隧道，砖坯从一头进去，另一头出来就是成品，效率是现在这种土窑的几十上百倍！”

“还有人手的问题。”嬴衍继续说道，“我们不用拉东海郡的百姓，父皇的旨意里没说吗？要将这里打造成贸易中心。我们可以招募啊！贴出告示，就说东海郡炼钢厂、造船厂招工，管吃管住，还发工钱！而且是用即将发行的新钱——‘秦圆’来发！我就不信，天下那么多活不下去的流民，那么多想赚钱的穷苦人，会不跑来？”

“至于钱粮……大哥，你忘了王离将军运回来的那十几箱金银了吗？那就是我们的启动资金！而且，父皇不是要成立皇家银行，发行纸币吗？这东西一旦运转起来，钱，就不是问题了！”

嬴衍的一番话，条理清晰，逻辑分明，将扶苏心中那团乱麻，一点点地解开了。

扶苏看着自己这个年仅六岁的弟弟，心中百感交集。他发现，自己还在为困难发愁的时候，嬴衍已经把解决困难的法子都想好了。而且，他的思路，总是那么天马行空，却又直指核心。

“隧道窑……招募工人……用纸币发工钱……”扶苏反复念叨着这几个词，眼睛越来越亮。

他明白了，父皇和嬴衍，他们思考问题的方式，已经和自己，和这个时代所有的人，都不一样了。他们不是在现有框架里解决问题，而是在创造一个新的框架。

“好！”扶-苏重重一拍沙盘，震得上面的小旗子都晃了晃，“就按你说的办！父皇既然信得过我们，我们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得把这个‘战争基地’给他建起来！”

他的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压力虽然还是山那么大，但他已经找到了攀登山峰的路径。

“王离将军！”扶苏转身喝道。

“末将在！”一直侍立在旁，同样被皇帝的旨意震得七荤八素的王离，一个激灵，挺直了胸膛。

“你立刻派人，将港口运回来的金银，严加看管！一分一毫都不能出差错！这些，是我们未来的根基！”

“喏！”

“郡守何在？”

“下官在！”东海郡守一路小跑了进来，满头大汗。

“你马上以郡守府的名义，在全郡，不，在整个大秦的东方各郡，张贴告示！就说东海郡大兴土木，招募工匠、劳力！凡有一技之长者，优先录用，待遇从优！普通劳力，只要肯干，管吃管住，每月发放工钱十钱！”扶苏的声音，变得果断而有力。

郡守听得一愣一愣的，招募劳力还发工钱？自古以来，服徭役不都是百姓的义务吗？

“殿下……这……这工钱……”

“就用铜钱！等到朝廷的纸币运到，就用纸币！”扶苏不容置疑地说道，“你只管去办！钱的事情，我来解决！”

“是……是！”郡守不敢再多问，领命退下。

“大哥，还有一件事。”嬴衍拉了拉扶苏的衣袖。

“你说。”

“我们得把炼钢基地，再扩大十倍！不，一百倍！”嬴衍指着沙盘上那片荒滩，“这里，以后就是我们大秦的钢铁心脏！除了高炉，我们还要建轧钢厂，把钢水直接压成我们需要的钢板、钢筋！还要建锻造厂，生产武器、盔甲、各种工具！还要建一个专门的‘格物院’分院，把咸阳那些聪明的工匠都请过来，专门研究新东西！”

嬴衍的野心，比嬴政的命令，还要具体，还要疯狂。

扶苏听着，却没有再反驳。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嬴衍，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就这么办！”

他走到沙盘前，拿起代表高炉的小旗子，没有插在原来的位置旁边，而是在那片广阔的荒滩上，一连插下了十面！

十座高炉，并排而立。

他仿佛已经看到，不久的将来，这片荒凉的土地上，将矗立起一座座喷吐着火焰的巨塔，赤红的钢水将汇成河流，无数的工匠在这里挥洒汗水，打造出足以征服世界的利器。

而这一切，都将从今天，从他插下这十面小旗子开始。

“小衍，”扶苏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嬴衍，“父皇的旨意里，还提到了一个人，蒙恬上将军。父皇命他前来东海郡，组建‘大秦皇家海军’。看来，我们的担子，又重了一分啊。”

嬴衍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

“大哥，这不是担子，这是帮手来了！蒙恬将军可是我大秦的军神，有他在，我们的钢铁战舰，才能真正变成无敌的舰队！”

他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蒙恬可是个纯粹的旱鸭子，一辈子的功业都在北方草原上。让他来组建海军，这事儿，有的乐了。

不过，这也正是嬴政的高明之处。用最信得过，也最不懂行的人，来主持这个全新的领域，才能保证绝对的忠诚，和不被旧有经验所束缚。

东海郡的天，要变了。

一场史无前例的工业建设狂潮，即将在嬴政的一声令下，扶苏的全力执行，以及嬴衍这个“总设计师”的规划下，席卷这片古老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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