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彼岸香

孟祥程还当捡到宝贝了，感激涕零着就连连道谢：“多谢王爷！王爷大恩，我们宁国侯府没齿难忘！今后宁国侯府，愿为王爷效死！”

一番虚情假意的客套后，孟祥程这才心满意足，再次踌躇满志地告辞离去。

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站在茶室门口的萧景琰缓缓收起了脸上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毫不掩饰的讥讽。

“这只老狐狸，死到临头还想拉本王下水？”他低声自语，指尖划过门框，“宁国侯府通敌卖国的证据确凿，那江律衡岂会愿意放过你？不过……你这颗棋子，用得好，倒也能帮我，给咱们的摄政王添点堵。”

他转头对不知躲在哪里的属官吩咐：“去，把今晚孟祥程来找本王诉苦和求助的消息，‘不经意’地透露给慈宁宫和江律衡府留在京中的眼线。记住，一定要做得自然。”

“是。”

萧景琰嘴角勾起一抹狠辣又算计的弧度。他端起凉透的茶，有些嫌弃地倒在地上。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打得越烈，收获越丰。

京郊的破庙，不同于往常的飘着粥香的清晨，今日意外的有点“热闹”。

三日之期已到，于是张瞎子一大早就毫不客气地开始赶人了。

“天已经亮了，快起来收拾东西，你俩一起滚蛋。”他的盲杖杵地，不耐烦地在地上一下下地敲着。

这冷硬的声音，倒真的像是没有半分转圜余地似的。

葛洪原本还睡眼朦胧，听清师弟的话后顿时急了，连忙赔笑：“师弟，张师弟！你看……你看丫头她的伤还没好利索呢，怎么就赶我们走？你知道的，京里那老妖婆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丫头回去自投罗网呢，况且这荒山野岭的，你让她一个姑娘家去哪儿？你就不能再通融几天嘛，你放心，师兄我继续给你当牛做马！”

“你说的那些，与我何干？”张瞎子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当初说好了三日，那就就三日。之后她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你再耍赖，我就打断你的腿，叫你真的走不了！”

陆薇之深吸一口气，拉住还想争辩的葛洪。

她修养三日，伤势大好，但起身还有些勉强。但她依旧对张瞎子躬身鞠了一礼：

“前辈的救命之恩，已足够晚辈永世不忘。这三日的收留，您已兑现诺言，晚辈这就离去，不会再叨扰前辈清修。”

不同于葛洪的撒泼打滚，她态度恭谨，眼神也坚定。

陆薇之知道张瞎子说一不二，求饶卖惨毫无意义。

而且……

就这几日的观察下来，张瞎子多半是个吃硬不吃软的性子。

果然，张瞎子见她如此，倒是沉默了一下。

他的斗笠微动，仿佛替瞎子睁眼“看”了陆薇之一眼。

“罢了。”他忽然开口，虽说语气依旧耐心欠奉，但话锋一转，没再一口咬死，“看在你改良那龟息丹，对于医术的研究……看你还有点歪才的份上，我再给你一个机会。”

闻言，葛洪和陆薇之都是一愣。

张瞎子举起自己的盲杖，指向南方那片陆薇之死里逃生的迷雾林的方向：

“由此往南，深入山谷，有一处终年弥漫瘴气的沼泽。沼泽中心，生有‘彼岸香’——其花赤红，形如鬼爪，只在亥时开放一个时辰，彼时谷中会有异香。你若能独自将其采回，我便破例，准你暂入药王谷的外谷栖身，摈弃给刻意学习我谷中的基础药理，不说华佗再世，让你避祸疗伤绰绰有余。”

他顿了顿，又冷冰冰地补充：“先说断，后不乱——那沼泽四处都是毒虫，吸入过多的瘴气会死，但死之前还会产生幻觉。便是谷中弟子，曾经失手葬身其间者亦不在少数。若你此刻反悔，直接离开我这小庙，倒也还来得及。”

葛洪一听，脸都吓白了：“师弟，你不想帮忙就不帮！说这种条件，你这不是纯属要丫头的命吗？那鬼地方……”

“我去。”陆薇之却毫不犹豫地打断葛洪，然后目光灼灼地看向张瞎子，“多谢前辈愿意给薇之这个机会……我愿意当竭力一试！”

能学习天下第一的药王谷的医术啊，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而且如今江律衡还没回来，她除了抓住所有机会之外，别无他法。

至于其中危险……无所谓，反正她经历的也不少了。

张瞎子似乎对她果断感到有些意外。

最终，他也只是轻哼一声：“要去就去，就是你这么蠢，死了别叫你的蠢师父怨我。”

说完，张瞎子不再理会二人，转身拄着盲杖回了角落继续打盹，仿佛之后的一起都事不关己。

葛洪却急得团团转：“丫头，你别太不知天高地厚，你是不是疯了？那地方真不是闹着玩的，就算是我如今也不敢贸然进去，你倒好，这才刚捡回条命，就又要去赴死！”

“葛老，我知道危险。”陆薇之还是不打算退缩，她看着葛洪的眼神相当坚定，“但这是我唯一的路——我必须去。请您放心，我独自在谷中，会小心的。”

说完，她开始默默检查身上剩余的药材，不再去看泪眼朦胧的葛洪。

葛洪见她心意已决，知道自己劝不住了。

他唉声叹气了半天，最终一跺脚，开始疯狂地从自己怀里、药囊里掏出各种瓶瓶罐罐，然后一股脑地塞给陆薇之：

“拿着拿着！这是解毒丹、这是避瘴丸、这是驱虫粉！你都省着点用……进了药王谷千万千万小心，遇到一丁点不对就赶紧跑……千万别逞强！唉……你这丫头，脾气咋这么犟呢……”

陆薇之心中涌过一阵暖流。

她也不矫情，直接接过药材，就对着葛洪道谢：“多谢葛老。”

一切准备妥当后，她最后看了一眼角落里已经睡熟的张瞎子。随后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转身。

她拄着树枝拐杖，一步步走出了破庙，向着那片危机四伏的迷雾林深处走去。

大病初愈的少女背影单薄，却带着一股义不容辞的决绝。

葛洪跟个老妈子一样追到庙门口，望着她消失在浓雾中的身影，急得直搓手，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唉声叹气地念叨：“祖宗保佑……千万要平安回来啊……

角落里，其实并未睡着的张瞎子微微抬起斗篷，“望”向陆薇之离去的方向，枯瘦的手指在无意识地摩挲着盲杖。

这丫头的心性和那天分，或许真能创造点奇迹出来？

他倒是有点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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