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求盟

京城，晋王府茶室。

茶室中飘着花茶的香气，有些安神养心的效果。

摇曳的烛火映衬着晋王萧景琰那张温文儒雅的脸。

他闭目养神，轻阖着的双眼挡住了眸子中深不见底的算计。

他听着自己的心腹站在面前低声禀报的内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打着放着茶壶的桌面，嘴角也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哦？孟祥程来了？本王跟这位侯爷素不相识的，他能有什么‘私事’要与我商议？”萧景琰听完，眉梢微微挑起，语气也带着几分玩味，“这深更半夜的，宁国侯的侯爷不在家好好歇息，跑来本王这里作甚？算了算了，请他进来吧。”

“是。”属官领命，躬身退下。

片刻后，步履略显急促的孟祥程便走了进来。

虽说在这位皇亲国戚的晋王爷面前，他虽极力维持着“侯爷”的镇定，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硬结和布满眼底的血丝，却背叛了他所有的伪装。

“在下宁国侯府孟祥程。此刻在深夜叨扰王爷，实乃情非得已，还请王爷大人有大量，不与我计较。”

孟祥程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谦卑，哪里有当初不可一世的威风。

“孟侯爷不必多礼。”萧景琰的屁股压根没离开椅子，只是抬手虚扶一把孟祥程。

他脸上的笑容相当温和，眼神里却是截然相反的情绪：

“不知侯爷‘情非得已’的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可是您府上……又出了什么大事？”

他特意在“又”字上微微一顿。

孟祥程心中一凛，知道晋王这是在敲打他。

他连忙挤出几分悲愤和为人父的心疼，叹道：

“王爷明鉴啊，我府上近日确是是祸不单行——小女惊寒因容颜受损，终日郁郁寡欢，已是十分可怜；如今府中送去摄政王府的一名小小医女又……又不明不白地殁于宫中，引得朝野议论纷纷，甚至……甚至有人居心叵测地将污水泼到我宁国侯府头上！我实在是百口莫辩，心中惶恐不安，才找到王爷这里来的啊！”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晋王的脸色。

萧景琰端起茶盏，轻轻撇去漂浮的浮沫，语气里是刻意的疑惑：

“哦？竟有此事？孟侯爷您忠心为国，乃朝廷栋梁，何人敢如此混蛋地污蔑？莫非……莫非是摄政王那边对您有所误会？”

他轻描淡写，几句话就将矛头引向了江律衡。

孟祥程听见这话觉着有希望，也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就顺着杆子往上爬，声音也带上了委屈和颤抖：

“王爷果然与常人非同一般，您料事如神！我……我正是担忧此事——摄政王远在边关，我就是担心他是听信了某些小人的谗言，对我，对我的宁国侯府都有所误解！您也知道，小女惊寒曾为摄政王妃，与王爷之间……唉，终究是有些旧怨未解。如今那医女又……我实在是怕王爷凯旋归来后，一时震怒，不等真相查明就迁怒于宁国侯府啊！”

他绝口不提宁国侯府通敌，与楼兰的那档子龌龊事，只将一切归咎于“私怨”和“误解”，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权臣刁难的可怜忠臣。

但萧景琰岂是这么好糊弄的？

他心中冷笑着嘲讽宁国侯府的丑态，面上却露出对孟祥程的同情和了然。

萧景琰点点头：“原来如此。摄政王的确是权势煊赫了些，年轻人嘛，性子也刚烈了些。但，摄政王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啊。”

他沉吟片刻，假装深思。

再开口，已经是仿佛推心置腹般的低声道：

“不瞒侯爷，本王近日也倒是听闻了一些风声——据说边关俘获的楼兰大将在临死前，似乎是吐露了什么不利于侯爷的只言片语？虽说空口不足为凭，但落在有心人耳中，怕是会被大做文章啊。”

孟祥程闻言，心脏猛地一缩，后背也瞬间捂出了些汗。

但此刻，除了一口咬死，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王爷，那绝对是只是楼兰蛮子死到临头的离间之计、是对我的污蔑！我孟祥程对陛下、、对太后、对朝廷都忠心耿耿，天地可表！绝无半点狼子之心啊！若我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我孟祥程天打……”

见孟祥程还要发起毒誓，萧景琰赶紧打断——懒得听。

“不不不，不必。本王自然是信得过侯爷的。”萧景琰安抚地笑了笑，看着跳梁小丑一般的孟祥程的眼神却愈发深邃起来，“只是我信你，没用——如今太后娘娘虽垂帘听政，但兵权却是江律衡在握，且他如今如日中天。他若是执意要针对侯爷您，只怕……唉，便是太后娘娘，有时也不得不暂避摄政王殿下的锋芒啊。”

萧景琰这话看似无奈，但实则是在暗示孟祥程——

太后未必保得住他，宁国侯府要想活命，得找新的靠山。

孟祥程也是在官场浸淫数十载的老油条，他又是何等老辣，立刻听出了晋王的弦外之音，连忙摆出忠心耿耿的模样：

“王爷！宁国侯府孟祥程，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只要王爷能保我宁国侯府周全，我今后必定唯王爷马首是瞻！”

萧景琰要的就是这句话。

但他玩的就算欲情故纵，所言并不立刻接茬，反而故作沉吟思考：“侯爷言重了。本王不过一闲散宗亲，又能做什么呢？如今这朝局……难啊、难啊！”

孟祥程心中一横——你要面子，那我就给足你面子。

他急着说道：“王爷过谦了。谁不知道，您乃皇室宗亲，不仅身份尊贵，还在宗室和老臣中威望有加！只要王爷肯出面，在太后和重臣面前为我美言几句，再顺便主持公道，定然能遏制那些……那些不够公允之事！”

但孟祥程不算蠢到家——他没有直接说江律衡坏话。

万一今日留一线，他日也好相见。

“好，既然侯爷如此信任本王，本王若再推辞，倒显得不近人情了。”萧景琰终于松口，舍得从圈椅里站起身来，对孟祥程道，“也罢。侯爷您且放宽心，本王自会留意京中动向，若真有些奸佞做那落井下石、构陷忠良之事，本王绝不会坐视不理。至于太后那边，本王也会在合适的时候，说些合适的话。”

他没有给出任何的具体承诺，却给了孟祥程一个希望——

一个看似坚实的“盟友”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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