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生机

“半斤。”

“王爷。”半斤赶紧进来。

江律衡终于说话，帐篷外的人们也松了口气。

“传本王令至全军，”他说，眼底是巴不得玉石俱焚的疯狂，“十日之内，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击溃楼兰前锋营；半月内，我要看到楼兰王庭的求和国书，若是等不到……那就直接杀到他们帝都——屠城。至于我军，那些所有延误军机、畏战不前者，全部按照军法顶格处置！”

辱他国者，伤他所爱者，一个都跑不了。

可这话落在了半斤耳中，却有些不妥。

“王爷，屠城有伤天和啊……”

“楼兰王庭所为，就是天和了吗？”

“……”半斤闭嘴了。

与此同时，少女依旧还在京郊苦苦求生。

陆薇之拄着一根粗糙的树枝，拖着那条不痛但已经麻木的伤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荒郊野岭之中。

她每走一步路，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很快，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衫。

而因为失血和龟息丹的反噬，二者也让她的身体极度虚弱，眼前也开始一阵阵地发黑。

但她不敢停下，怕再也没有走起来的力量。

十二个时辰，她只有一天的时间找到那三味药材去救自己的命。

可是那瞎子恩人说的“百年蛇胆”、“垂涎香”、“洛草”，她都只在一些极其古老的医书杂记上见过零星的记载罢了。

而且她知道，它们对生长的环境极其苛刻，且常有凶猛的毒虫异兽守护，所以寻常人终其一生也难见其一。

那她呢，她不过也是“寻常人”而已，她又该去哪里找？

不对。

陆薇之忽然想起，儿时，外婆曾无意中提过一嘴，说京郊往南百里之外，有一片人迹罕至的密林，那林子被称为“迷雾林”。

因其终年弥漫瘴气、又毒物横行而得此名，但也有传闻说，其中生长着许多外界早已绝迹的奇花异草。

那里，或许是唯一的希望。

陆薇之靠着天象辨明方向，再凭着惊人的意志力，向着南方艰难前行。

渴了喝点坑坑洼洼地坑中的积水，饿了生吃野菜……

终于，在天空泛起鱼肚白时，她抵达了那片密林的边缘。

可是眼前的情景，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参天的古木遮天蔽日，而粗壮的藤蔓如同巨蟒般缠绕树干枝桠。

林中弥漫着灰白色的浓雾，来者只能看到几步之内的景物。

至于脚下，那都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落叶层，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窸窣的声响，更衬得四周寂静得可怕。

这里，果然如同它的名字一样，迷雾般让人捉摸不透。

陆薇之深吸一口气，为了活命，除了压下心中的恐惧硬着头皮前进，她别无选择。

她观察了一下周遭，采摘了几株野草，用石块简易研磨，制成了几种解毒避瘴的药粉，又把自制药粉撒了一些在口鼻附近和伤口周围，防止毒虫侵咬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拄着树枝，一步步挪进了这片死寂的丛林。

一进入林中，光线便瞬间暗淡下来，顷刻间就从从白天步入了黄昏。

浓雾缭绕，四周也寂静无声，只有陆薇之自己那沉重的呼吸声和树枝刮过衣料时的沙沙声。

她凭着记忆，根据医书上对那三味药材习性的描述，仔细地搜寻着目光所及每一处。

她需要到阴湿的岩壁或古树根部寻找“洛草”，需要到可能有大型毒蛇盘踞的温暖干燥处寻找“百年蛇胆”。

而“垂涎香”，则可能生长在毒物的巢穴附近……

陆薇之脑中回忆着医术的内容，心绪并未集中便好巧不巧地忽然踩到一片看似普通的苔藓，随后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都向下坠去——

幸好她反应快，一把抓住了旁边一根坚韧的藤蔓，才避免掉进一个隐蔽又布满尖利石笋的深坑。

又行了一段，忽然一阵异香传来，陆薇之循着香味看到一株妖冶绽放着的七色花。

她刚想靠近去仔细辨认，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嗡嗡”声。

一大群拳头大小、长着诡异复眼的毒蜂毫无征兆地从花丛后涌出，且直直扑向陆薇之！

她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躲到一块巨石后，又慌忙掏出驱虫药粉，顾不上三七二十一就胡乱地挥撒出去，才堪堪逼退那些可怕的蜂群。

可她自己却被弄得狼狈不堪，手臂上还又被划了几道血口子。

如今的情况实在糟糕。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她的体力也在急速消耗，而且腿上的伤口过了麻劲也越来越痛……

还有龟息丹的反噬让她感受到自己的意识也开始涣散。

希望似乎越来越渺茫。

迷雾林的气氛压抑，摄政王府内也好不到哪去——一片愁云惨淡。

自打知道陆薇之“死”了后，葛洪整个人就仿佛老了十岁。

眼眶红肿，神情萎靡，还整日抱着酒壶唉声叹气着，嘴里也反复念叨着什么“傻丫头”、“不该帮你”之类的话。

可是他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悲痛和难过，于是偷偷打点了看守城门的士卒，又一路询问，这才打听到陆薇之的尸骨何存。

天色渐晚，常年在摄政王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葛洪终于找到了京郊那片鱼龙混杂的乱葬岗。

看着眼前尸骸遍地、乌鸦盘旋的景象，闻着那冲天恶臭，葛洪的两行老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不信邪地在尸堆中艰难地翻找着，希望能找到陆薇之的遗骸。

忘年交一场，至少……至少他要让她入土为安。

然而，他翻遍了整个乱葬岗残缺的、仅存的尸体，却都没有找到陆薇之。

就连衣服的残渣都没看到。

“难道……难道真的被那些天杀的鬣狗……”葛洪心中一片冰凉。

人们叫他老顽童，此刻他真的像个孩子一样绝望地瘫坐在地上，不停地捶打着地面，又放声痛哭。

只是在葛洪的目光无意扫过泥泞的地面时，他忽然停住了哭声，身子也猛地僵住。

在一处相对松软的泥地上，还残留着一些模糊的痕迹——一行明显属于女子的脚印，深一脚浅一脚，还有旁边一根杵地的树枝的痕迹，这些印子延伸向远方……

而那方向，正是通往南边的迷雾林的方向！

葛洪的心脏又恢复了生机勃勃，一丝希望也在心中燃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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