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太后的关心

江律衡有些疲惫地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和军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捏着眉心，眼底带着连熬几夜留下的淡淡青黑，脸色沉得能拧出水来。

“楼兰……”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字，指尖敲击着一份刚从西北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军报。

军报上面清晰的内容叫他心烦：

楼兰骑兵屡次越过边境，袭扰我朝边防哨所，虽未大规模攻城略地或烧杀抢掠，但其行径嚣张，挑衅意味十足。

更令人不安的是密报中所提到的有关楼兰此次出动的骑兵，全部装备精良，且战术刁钻，与以往散兵散乱式的骚扰截然不同，更像是有组织的军事试探。

边境几个将领的求援的奏折不断地飞来上京，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焦灼和不安。

“狼子野心！”江律衡冷哼一声，将军报重重拍在桌上。

楼兰王庭近年越发不安分，如今更是公然挑衅，其背后若没有更大的图谋，鬼才相信！

他立刻联想到了那枚刻着火焰蛇纹的“梅”字玉佩。

宁国侯府的赵西梅，还有当初刺杀他的楼兰密卫……

“王爷，”半斤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门口，脸色凝重，“宫里有消息传来。”

“说。”江律衡头也没抬，目光依旧锁在地图上楼兰的位置。

“太后娘娘听闻边境不稳，甚是忧心。方才召了内阁几位老臣入宫议事。期间，太后特意问起了王爷您的……子嗣问题。”

半斤的声音压得极低，在这种问题上，就算他跟了江律衡多年，也不免带着的紧张。

江律衡抬起头，眸光锐利：“太后还说了什么？”

“太后说如今国本攸关，社稷为重。王爷日夜操劳国事，身边却没个知冷知热、能开枝散叶的贴心人，她身为姑母，实在心疼又担忧。又听闻王妃的身体一直欠安，恐难为您和江家绵延子嗣。依我看太后之意，是想为王爷您去物色几位家世清白、性情温婉、好生养的官家女来纳入府中，以安朝野。”

半斤一口气说完，随后大气不敢出。

“呵。”江律衡脸色阴沉，全是讽刺，连讥讽都露不出半分笑意，“以安朝野？她倒是会找时机！”

边境刚起烽烟，他这位姑母就迫不及待地拿子嗣问题来敲打他。

表面上是关怀，实则是施压——一方面暗示孟惊寒“无德无能”，占着王妃之位却无所出；另一方面，也是借此机会，往他身边安插她信得过的人，进一步分化、制衡他的权力。

至于那个奶娃娃皇帝，不过是她垂帘听政的最好的幌子罢了。

“王爷，此事……”半斤欲言又止。

太后的意思，几乎等同于懿旨，若是公然违逆，恐怕不好收场。

“本王知道了。”江律衡打断他，声音听不出情绪，“太后的关怀，本王作为臣子，心领了。但边境军情紧急，楼兰又蠢蠢欲动，此时谈纳妃之事，恐怕为时过早，也易动摇军心。回复太后，待边境平定了再议也不迟。”

“是。”半斤躬身应下，心里却明白，这不过是缓兵之计。

太后既然开了口，绝不会轻易罢休。

半斤退下后，书房内重新陷入沉寂。江律衡无心再看军报，只闭上眼靠在椅背上，任由一阵深深的疲惫向他袭来。

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太后掣肘，朝堂上那群老狐狸个个心怀鬼胎，王府里还有一个烂摊子……

这摄政王的位置，看似权倾朝野、风光无限，实则高处不胜寒，如履薄冰。

他心中思绪万千，脑海中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陆薇之那双清亮又带着倔强的眼睛。

若是她知道太后欲为他纳妃会作何想？可能她对他那点微妙的、刚刚略有缓和的芥蒂，会因此瞬间冰封吧？

消息灵通的老夫人也在同时收到了宫里的风声。

兰香嬷嬷刚低声禀报完，老夫人的脸色就立马暗淡了下来，手中的佛珠捻得飞快，发出急促的“咔咔”声。

“我这妯娌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老夫人冷哼一声，，“她那是心疼律衡拿子嗣说事？她是心疼她那点摇摇欲坠的权柄罢了！想往我江家塞人？做梦！”

但愤怒归愤怒，老夫人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太后这步棋，虽然恶心，却占着“大义”的名分。孟惊寒确实“病”了这么久，肚子也一点动静都没有，早已成了京中笑柄。

如今边境不稳，太后以“安定社稷，绵延子嗣”为由给摄政王纳侧妃，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若江家断然拒绝，反而落人口实，说摄政王跋扈，不尊太后，不顾国本。

“老夫人……”兰香嬷嬷担忧地看着她。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有了决断：“太后的‘好意’，咱们不能明着驳。但这人选是绝不能让她插手的！”

她站起身，在屋里踱了两步：“她不是要家世清白、性情温婉、好生养的吗？好，咱们就给她找！兰香，之前让你物色的那几家官家女，名单可拟好了？”

“回老夫人，初步拟了几家，都在这里。”兰香嬷嬷连忙递上一份名帖。

老夫人接过，快速扫了一眼，指尖在几个名字上点了点：“吏部陈侍郎的嫡次女，家世尚可，性子怯懦，没什么主见……好！户部李尚书那个远房侄女，父母双亡，寄人篱下，这样的最好拿捏……还有这个，国子监祭酒柳家的庶女，身子骨不错……”

她将名帖丢回给兰香嬷嬷，语气强势：“立刻派人，暗中仔细查探这几个女子的底细，尤其查是她们母家的背景是否与太后那边有牵扯。记住，在太后正式下旨前，咱们得先把人选定下来！”

“是，老奴这就去办。”兰香嬷嬷连忙应下。

老夫人这是要抢先下手，堵太后的嘴。

“还有，”老夫人叫住她，眼神狠毒，“敲打一下府里那些不安分的，尤其是孟惊寒那边——让她安分待着，好好养她的‘病’。若是再敢闹出什么幺蛾子，惹得王爷心烦，或是让太后抓住了把柄，休怪我不留情面给她！”

“老奴明白。”

府医院内的陆薇之自然也听到了风声。

不过并非她刻意打听，而是这王府就像个筛子，尤其是这种涉及王爷“纳妃”的大事，根本就瞒不住。

一个小丫鬟来取风寒药时，就忍不住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兴奋和八卦对她嘀咕：“陆姑娘，您听说了吗？宫里的太后娘娘要给王爷选侧妃呢！说是要选家世好、性子好、好生养的官家小姐。唉，就咱们这位王妃的性子，怕是以后这王府，可都要一直热闹了！”

陆薇之配药的在空中顿了一下，但立刻恢复如常。她淡淡道：“王爷的事，岂是我们能议论的？我们做下人的，做好自己的事便是。”

小丫鬟吐了吐舌头，觉着陆薇之没劲，也不再多言，拿了药赶紧溜了。

陆薇之低下头，继续捣药。

他要纳侧妃了？

是啊，他是摄政王，是江家的家主，子嗣本就是头等大事。孟惊寒“病”成那样，太后和老夫人怎么可能允许王府没有继承人？这一天，早晚会来。

只是……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陆薇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纳不纳妃，与她何干？

她的目标从未改变——报仇，救出外婆，然后离开上京。这些王府里的富贵云烟，儿女情长，从来就不属于她。

她甩甩头，将那些杂乱的情绪抛开，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她走到药柜最底层，取出几株晒干的草药——这是葛洪前几日才弄来的西域药材，据说对治疗某种罕见的寒毒有奇效。

楼兰边境不稳，或许她可以从这些西域药材入手，进一步调查那火焰蛇纹和玉佩的来历。这也比依赖那个脾气古怪的老瞎子，更直接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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