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审计风暴与嫌疑人侧写

悬镜司总部，一间最大的档案室被连夜清空，空气中还残留着故纸堆的霉味，却很快被一种更加冰冷、更加肃杀的气氛所取代。

成箱成箱的账本、票据、信件被缇骑们流水般搬入，在空旷的房间中央堆成了一座令人望而生畏的纸山。

每一页纸，都可能是一道催命符，也可能是一份泼天大功。

赵恪将房门死死关上，压低了声音，凑到徐恪身边，脸上写满了焦虑与后怕：“大人，那本……那本要命的毒账本，该如何处理？要不要……找个火盆，神不知鬼不觉地……”他做了一个“销毁”的手势。

东厂提督陈矩侍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尊泥塑的佛，却将耳朵竖得比谁都尖。

然而，徐恪却仿佛没听见赵恪的密报，反而扬起声音，对着在场的所有缇骑和东厂番子，下达了一道惊人的指令。

“所有人听令！即刻起，封锁此地，任何人不得单独接触卷宗！”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掷地有声，“从现在起，我们进行‘联合审计’！”

“审计？”赵恪和陈矩同时一愣，这个闻所未闻的词，让他们感到了脑子一阵发懵。

徐恪没有解释，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了他那套来自未来的降维打击。他走到纸山前，拿起一份卷宗，高声宣布道：“第一步，分类！所有票据按时间、来源、金额分为三类，甲、乙、丙！”

“第二步，交叉引用！”他的目光转向赵恪，“你带人，核对所有大额支出的票据与货运记录是否一致！”随即，他又转向陈矩，脸上挂着无比真诚的笑容，“陈公公，烦请您的弟兄们辛苦一趟，核对所有人员名录与京城户籍是否对得上！”

“第三步，数据隔离！”他指着那堆明显与军械、粮草相关的账目，“所有涉及军资的卷宗，单独封存，列为‘甲级’！必须双人以上，且须有司礼监的人在场，方可查阅！”

一套组合拳，行云流水，直接打懵了在场的所有人。

陈矩本是来监视徐恪私藏证据的，结果发现自己带来的人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名正言顺地整合进了这个庞大、高效、且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审计系统”里，成了流水线上不可或缺的一环。

徐恪用一套无懈可击的“流程正义”，将“信息污染”的混乱状态，变成了一场井然有序的“审计风暴”。

而那本致命的“毒账本”，也被自然而然地归入了“甲级”，混在一堆相似的文件中，等待着被“合规地”发现。

他用流程，为自己争取到了最宝贵的时间和操作空间。

审计现场旁的茶室内，只有徐恪与陈矩二人对坐，茶香袅袅，气氛却比外面的档案室还要凝重。

徐恪主动为陈矩续上茶水，开口说的却不是毒账本，而是风险。

“陈公公，从这些卷宗的数量看，此案已远超一个简单的钱庄案。背后牵扯的，可能是你我都不敢想象的势力。”

陈矩端着茶杯，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若我们急于上报，万一漏掉关键线索，让幕后黑手逃脱，陛下怪罪下来，你我都是办事不力。”徐恪将个人危机，轻描淡写地上升为两人共同的政治风险，“若我们查得太深，挖出了动摇国本的东西，你我更是首当其冲。”

他将一杯茶推到陈矩面前，抛出了一个看似给予了选择权，实则只有一个答案的问题。

“所以，恪想请教公公。是现在就拿着我们‘可能’找到的东西去邀功，赌一把富贵？还是……我们一起，把这案子办成铁案，把所有隐患都排除干净，再向陛下一个交代？”

陈矩看着眼前这个滴水不漏的年轻人，内心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寒意。

他明白，从他的人被卷入那场他闻所未闻的“联合审计”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份查案的功劳他有份，但查案的风险，他也必须一起担。

他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监视者，被迫成为了这艘贼船上的“项目合伙人”。

“咱家，只信铁案。”良久，陈矩才缓缓放下茶杯，给出了唯一的答案。

悬镜司诏狱，面对被捕的李掌柜，赵恪等人早已将烙铁烧得通红。

“对这种人，身体的痛苦只会让他嘴硬。”徐恪却挥手拦下了酷刑，“我们要击溃的，是他的心。”

他没有问案情，反而像拉家常一样，问起了李掌柜的家庭、籍贯，甚至是他最爱吃的家乡菜。

在李掌柜的惊愕与不屑中，徐恪缓缓道出了他的侧写。

“你出身江南，寒窗苦读却屡试不第，靠着岳家的资助才有了今天。你怕穷，更怕失去现在的一切。”

每说一句，李掌柜的脸色就白一分。

“给你毒账本的人，许诺你的不是金钱，而是‘安全’。他告诉你，只要照做，事成之后，你会安然无恙地回到江南，做个富家翁。”

“你……你怎么知道？”李掌柜的心理防线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徐恪最后抛出了致命一击，声音冰冷得像刀锋：“你以为那个戴着鬼脸面具的人会保你？他让你守着一个废太子的印章，这本身就是灭口的信号！你死了，才能让这个秘密永远埋葬。你的妻儿老小，他们会怎么处理？你猜，他们是会给你风光大葬，还是会让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得很安静？”

这番话，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碎了李掌柜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他“噗通”一声瘫倒在地，涕泪横流，全盘招供。

他交代了与“鬼面人”单线联系的所有细节，并吐出了一个关键信息：“鬼面人曾无意中提过，账本只是个引子，真正的杀招，是配合‘惊蛰’计划，让整个京城的防务系统……活过来。”

“联合审计”的第三天。

在一众缇骑和番子的共同见证下，一名悬镜司小吏“惊呼”着从一堆甲级卷宗中，找出了一本封面精美的册子。

“大人！公公！这里有一本……‘北疆军资调度密录’！”

徐恪与陈矩“闻讯赶来”，脸上写满了凝重。

徐恪当着所有人的面，小心翼翼地翻开账本，当他翻到最后一页，用银针从夹层里“挑”出那枚废太子遗印时，他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震惊、惶恐，甚至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脸色煞白如纸。

他猛地抬头看向陈矩，声音嘶哑，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陈公公……此事……天塌了！”

这场表演天衣无缝。

因为发现过程“程序正义”，在场所有人都亲眼见证，这颗足以炸毁整个朝堂的政治炸弹，成了整个“联合审计”团队的共同成果，和共同危机。

徐恪成功地将自己的个人风险，稀释给了在场的所有人，尤其是陈矩。

他不再是私藏证据的嫌犯，而是忠心耿耿却查出惊天大案的功臣。

……

燕王府，密室。

鬼面人单膝跪地，声音嘶哑：“王爷，情况有变。徐恪封锁了悬镜司，正在对所有卷宗进行一种闻所未闻的‘审计’。已经三天了，宫里和朝堂上……没有任何动静。”

燕王擦拭长刀的手停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烦躁：“没有动静？他找到了那东西，却不上报？他想干什么？难道他看穿了？”

随即，他冷笑一声：“无妨。他拖得越久，‘惊蛰’准备得就越充分。传我命令，让‘蛰伏’的棋子们，准备好听见第一声春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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