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血酬

当盐商们如同被惊散的兽群，失魂落魄地走出钦差行辕那扇高大沉重的门时，扬州的天色，正无可挽回地沉入暮色。

沈炼那句“游戏开始”的魔音，还在他们每个人的耳边嗡嗡作响，像跗骨之蛆，噬咬着他们脆弱的神经。

没有愤怒，没有咒骂，甚至没有一句交谈。

他们彼此之间，下意识地拉开了三尺以上的距离，仿佛对方身上都带着能瞬间传染的致命瘟疫。

曾经在酒宴上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姻亲、邻里、盟友，此刻在彼此眼中，只剩下了两种冰冷的身份——可以被一刀毙命的猎物，和即将扑上来撕咬自己的猎人。

扬州城还是那座风雅繁华的扬州城，亭台楼阁，画舫笙歌。

可在此刻的他们眼中，这座城市已经变成了一座只能活下三个赢家的血腥斗兽场。

……

钦差行辕，最高处的摘星楼。

这里曾是盐商们一掷千金、俯瞰全城风月的销金窟，此刻却只剩下一张孤零零的茶几和两把太师椅。

沈炼并未离开，他悠闲地坐着，手中端着一杯尚冒着热气的碧螺春。

清冽的茶香与楼外渐渐弥漫开来的血腥味，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和谐。

“钱老板，别站着了，坐。”他对着身旁那个抖如筛糠的身影，温和地说道。

被张恒“请”上来的钱老板，脸色惨白如纸，双腿不受控制地打着摆子。

他哪里敢坐，只是用一种看待神魔般的眼神，惊恐地看着那个平静得可怕的年轻人。

“怕什么？”沈炼轻笑一声，亲自为他斟满一杯热茶，推了过去，“你可是我们这个项目的天使投资人，理应坐在这里，欣赏一下你的投资，是如何改变一座城市的。”

钱老板颤抖着，不敢去接那杯茶。

他顺着沈炼的目光向外望去。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万家灯火，如繁星般在扬州城这座巨大的棋盘上，一盏盏亮起。

从摘星楼上望去，那景象美得令人心醉。

然而，在这片璀璨的灯火之下，却是一座死寂的空城。

没有了寻常的喧嚣，没有了百姓的笑骂，甚至连更夫的梆子声都显得有气无力。

一股无形的恐惧，如同一张巨大的黑网，将整座城市牢牢罩住，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你看。”

沈炼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钱老板最后一道精神防线。

“当生存是唯一的商品时，忠诚，就成了最不值钱的消耗品。”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映着楼外万家灯火，却比寒冰更冷。

“今夜，扬州城里每一条人命，都有一个价码。”

这番话，如同一道来自九幽地府的寒流，瞬间灌入了钱老板的四肢百骸。

他再也撑不住，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牙关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不是在害怕，他是在战栗。

一种凡人仰望神明时，因无法理解其伟力而产生的、最原始的战栗！

楼阁的阴影处，一名负责护卫的青鸟卫百户，悄无声息地将这一幕，以及沈炼那番话，一字不漏地记录在了一份发往京城的绝密蜡丸之中。

他握着笔的手，第一次感到了些许不受控制的颤抖。

作为女帝最锋利的刀，他见过太多酷吏，审过太多悍匪。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却让他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那不是残忍，不是暴虐。

那是一种……将世间万物，包括人心、生命、忠诚、背叛，都视作冰冷数字的、绝对的、神明般的冷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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