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阎王登岸

码头上，早已是人山人海，却诡异地落针可闻。

扬州知府率领着阖城文武，在码头最显眼的位置摆开了盛大的仪仗。

香案、华盖、鼓乐手，一应俱全，只是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强挤出来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们不是来迎接钦差，他们是来迎接一场决定自己生死的审判。

巨大的楼船缓缓靠岸，厚重的船板“哐当”一声搭在码头上，震得所有人心头一颤。

然而，预想中钦差大人在百官簇拥下登岸的场景，并未出现。

楼船之上，静悄悄的，仿佛一座空城。

扬州知府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正想上前询问，一道冰冷的身影，已从舷梯上缓步走下。

来人不是沈炼，而是张恒。

他手持一份名录，面无表情，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活人的情绪，像两颗冰冷的石子。

他无视了躬身上前、准备行大礼的扬州知府，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径直走到了仪仗队的正前方。

“奉钦差大人令。”

张恒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即刻查封扬州盐商总会，改为钦差行辕。”

“名录之上，诸位盐商，一个时辰内，到行辕议事。”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人群后方那些面如死灰的盐商，声音里透着刺骨的寒意。

“迟到者，以李氏谋逆同党论处！”

此言一出，满场死寂！

这番话，当着全城官民的面，如同一只穿着铁靴的大脚，将扬州地方官府最后的脸面，狠狠地踩进了泥里，反复碾压！

他不是来查案的。

他是来宣告，从这一刻起，扬州城，姓沈！

昔日里象征着江南财富与权势之巅的盐商总会，此刻已被清扫一空。

所有名贵的字画、紫檀的桌椅、精美的瓷器，全都被粗暴地扔到了门外，堆积如山。

取而代之的，是身着玄甲、手持长戟的卫兵，他们如同一尊尊没有感情的雕塑，守卫着每一个角落，冰冷的甲胄在昏暗的大堂内反射着森然的寒光。

王崇等一众盐商，怀着无尽的恐惧与屈辱，被士兵“请”了进来。

他们像一群待宰的牲口，被赶进了这间空旷得只剩下回音的大厅。

没有座位，没有茶水，甚至没有任何人跟他们说一句话。

时间，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点一滴地流逝。

起初，还有人试图用眼神交流，可当他们的目光与身旁昔日的盟友接触时，看到的却只有猜忌、怨恨与深深的恐惧。

谁是那个出卖了李家的叛徒？

下一个被送上断头台的，会是谁？

这无声的审判，比任何酷刑都更折磨人。

一个时辰的死寂，如同一座巨大的石磨，将他们心中最后那点侥幸与傲慢，碾得粉碎。

终于，在众人精神即将崩溃的临界点，一阵平稳的脚步声，从后堂缓缓传来。

沈炼终于现身了。

他身着绯色官袍，面带微笑，步履从容，仿佛不是走进一座杀气腾腾的审讯室，而是来参加一场轻松惬意的茶会。

他环视着一张张因恐惧和屈辱而扭曲的脸，没有审问，没有呵斥，只是像一个宣布季度业绩的商人，用一种温和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宣布了接下来的游戏规则。

“诸位，想必等急了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本官今日请各位来，不为查账，只为分钱。”

他伸出三根修长的手指，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微笑着说道：“李家谋逆，按律当诛。他们名下那三份江南最大的盐引，如今空了出来。”

“现在，它们是奖品。”

“奖品，只给前三位优胜者。”

“参赛资格，就是你们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愈发玩味，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魔鬼般的光芒。

“比赛内容很简单——”

“用你们身边，任何一位同行的项上人头，以及他全部的罪证，来换取一份盐引。”

“先到，先得。”

他看着满堂那一张张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如同见了鬼一般的脸，缓缓收起了笑容，声音变得冰冷而平静，如同为这场血腥的游戏，敲响了开场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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