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贪婪的猎物
茶馆里，老张和他同伴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仿佛两只捡到天降馅饼后、急于回巢穴的土拨鼠。
李毅慢条斯理地将那厚厚一叠，代表着三万股“深发展”原始股的股权凭证，仔细地收入帆布包的内层口袋。
他没有急于离开，更没有像个得手的小偷一样仓皇逃窜。
他只是平静地将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饮尽，然后站起身，重新走回了那个喧嚣混乱、如同菜市场般的交易大厅外。
他再次在那片熟悉的台阶上坐下，点上一根烟，像一块礁石，任由周围因恐慌和贪婪而形成的汹涌人潮，反复拍打。
狩猎，才刚刚开始。
他的目光，如同一只盘旋在高空的鹰隼，冷静地扫视着一张张因股价波动而扭曲的面孔。
很快，他就锁定了一伙新的猎物。
那是七八个聚在一起的男人，与之前那个孤立无援的老张不同，这伙人明显是一个抱团取暖的小团体。
他们围成一圈，激烈地争吵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虑，却又强撑着一股“我们人多不怕”的虚张声势。
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身材精瘦的汉子，脖子上挂着一根细细的金链子，眼神里透着一股市井的精明与狠厉。
周围的人都隐隐以他为首，不时地称呼他为“强哥”。
“妈的！都别吵了！”强哥狠狠地将烟头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压低了声音吼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住气！我们手里的货加起来有五万多股，只要我们抱团不卖，价格就砸不下来！”
话虽如此，他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不停扫向交易大厅黑板的眼神，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慌乱。
李毅笑了。
他掐灭烟，站起身，像一个被争吵声吸引的、好奇的路人，慢吞吞地凑了过去。
他脸上再次挂上了那副涉世未深的、带着几分怯生生的表情。
“几位大哥，我……我能问问吗？你们说的那个‘深发展’，是不是……是不是真的要砸手里了？”
这句“天真”的问话，像一颗石子投入了那锅即将沸腾的滚油。
强哥霍然转头，一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李毅，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头误入狼群的羔羊。
“小子，你谁啊？打听这个干嘛？”
“我……我听我香港的亲戚说，这东西未来会很厉害，让我有多少收多少……”李毅挠了挠头，一副淳朴又老实的模样。
听到“香港亲戚”四个字，强哥身后的几个人眼睛瞬间一亮，但强哥的警惕性显然更高。他冷笑一声，语气里充满了怀疑：“小子，你又是哪条道上的？拿我们寻开心？这套词儿，我今天都听了八遍了！”
面对这毫不客气的质疑，李毅非但没有慌乱，反而像是松了口气。
“哦，信不过就算了。”他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那我再去问问别人，反正想卖的人多的是。”
他这副“皇帝女儿不愁嫁”的态度，瞬间让对方的内部阵线产生了动摇！
“哎！强哥！让他走干嘛！”一个脸上长着麻子的男人急了，一把拉住强哥的胳膊，“万一真是个来接盘的凯子呢？咱们的货再不出手，真要变废纸了！”
“就是啊强哥！管他什么来路，只要给钱不就行了！”
强哥一把按住那个蠢蠢欲动的同伴，死死地盯着李毅那看似毫无防备的背影，心中天人交战。
最终，贪婪压倒了理智，他咬了咬牙，提出了最后的考验。
“小子！你站住！”
李毅停下脚步，回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疑惑”。
强哥几步上前，眼神灼灼地盯着李毅，像一头即将扑食的饿狼：“你说你有钱，谁信？这年头，票子比亲爹都亲！有本事，你现在就去银行，兑一万块现金出来给我们看看！只要你拿得出钱，你的条件，我们答应了！”
他笃定，这一下就能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骗子，当场原形毕露！
然而，李毅的反应，让在场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连一丝为难的表情都没有，只是笑了笑，干脆利落地吐出两个字。
“好啊。”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菜市场买菜一样随意。
“走吧。”
……
银行贵宾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强哥和他手下最信得过的两个兄弟，像三尊门神一样，死死地盯着那个坐在沙发上的少年。
他们亲眼看着李毅将那张传说中的银行本票递进窗口，也亲眼看着大堂经理再次恭恭敬敬地走了出来。
当一沓崭新的、用银行封条捆得结结实实的“老人头”，被客客气气地放在李毅面前的茶几上时，强哥三人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厚厚的一沓红色钞票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力，像一记千钧重锤，狠狠砸在了他们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上，将他们最后那点可怜的警惕与怀疑，砸得粉身碎骨！
他们的眼神，在短短一秒钟内，就完成了从怀疑到震惊，再到贪婪与狂热的转变！
“几位大哥，”李毅将那一万块现金，像扔一捆报纸一样，随手扔在强哥面前，“现在，信了吗？”
“信了！信了！兄弟！不！老板！我们信了！”强哥再也绷不住了，脸上瞬间堆起了无比谄媚的笑容，搓着手，那副模样，恨不得当场给李毅叫声爹。
接下来的交易，顺理成章到了滑稽的地步。
在街角的代书处，强哥一伙人几乎是争先恐后地，将手里那些被他们视作“催命符”的股权凭证，一张张地交到了李毅手里。
生怕晚了一秒，眼前这个从香港来的“大傻子”就会反悔。
当李毅将那张还剩下二十八万的银行本票递过去时，强哥的手都在抖。
“老板！您真是……太有眼光了！”离开时，强哥重重地拍了拍李毅的肩膀，用一种过来人的、充满“善意”的语气提点道，“这玩意儿水深，您以后可得悠着点！今天也就是碰上我们兄弟几个实诚，换了别人，非得把您坑死不可！”
他身后，那几个同伙也纷纷附和，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占了天大便宜后的、毫不掩饰的喜悦。
他们转身离去，背地里早已笑弯了腰。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哪来的大傻子，拿二十多万买一堆废纸！”
“就是！还香港亲戚，我看是香港来的二百五吧！”
“发财了！今晚必须去好好搓一顿！庆祝咱们把这瘟神给送走了！”
李毅站在原地，看着他们那群如同小丑般兴高采烈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如同看死人般的怜悯。
……
镜头切换，千里之外的广州，一家灯红酒绿的高档酒楼包厢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豹哥手下最倚重的财务主管，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正和某银行信贷科的王科长推杯换盏，气氛热烈。
“哎，老王，最近有没有什么发财的路子，给兄弟透个底啊？”财务主管状似无意地问道。
王科长喝得满脸通红，一拍大腿，像是想起了什么趣闻，压低了声音，八卦道：“发财的路子没有，奇闻倒有一桩！我深圳分行那边的老同学，前两天跟我打电话，说他们那儿来了个怪人！”
“哦？怎么个怪法？”
“一个看着像学生的年轻人，拿着一张咱们广州开出去的三十万本票，不在二级市场交易，专门在场外，高价收购那些没人要的‘深发展’垃圾股！你说奇不奇怪？”王科长咂了咂嘴，“我一听就想起来了，开这张本票的，可不就是前几天来我这儿，编了个‘华侨叔公’故事的那个小子嘛！你说这帮有钱人的后代，是不是都这么会玩啊？”
他只当这是个酒桌上的谈资。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那位财务主管端着酒杯的手，在半空中，猛地一僵。
广州……三十万本票……学生……深圳……收购股票……
一个个看似毫不相干的碎片，在他的脑海中，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疯狂地汇集、碰撞，最终，拼凑出了一张让他头皮瞬间发麻的、完整的拼图！
他的脸上血色尽褪，额角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
银行里，那个之前为李毅办理业务的、精明干练的女柜员，正低头整理着今天的票据。
当她再次看到那张被兑付了两次、流水清晰的三十万本票存根时，她柳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怎么也挥之不去的困惑。
一个能拿出三十万巨款的“华侨后代”，为什么要用这种最原始、最低效、风险最高的场外交易方式，去收购一支公认的垃圾股？
这不合逻辑。
除非……
一个大胆到让她自己都感到心惊肉跳的念头，在她心中，骤然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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