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子弹上膛

李毅手持那张粗糙的纸质股东账户卡，站在喧嚣混乱、如同菜市场般的交易大厅里。

空气中，浓烈的烟草味、汗味和金钱独有的腥味混杂在一起，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深发展！我买两百股！”

“妈的！又跌了！快抛！”

声嘶力竭的嘶吼声此起彼伏，黑板上用粉笔潦草写下的价格，每一次擦写都牵动着上百颗狂热或绝望的心。

李毅的眼神平静如水，仿佛眼前这片足以让任何人肾上腺素飙升的场景，不过是一场与他无关的闹剧。

他知道，自己握住了开启一个黄金时代的钥匙，但一个最现实、也最致命的问题摆在面前。

他怀里那张价值三十万的银行本票，在这里，就是一张废纸。

在这个野蛮生长的市场里，只有冰冷的、带着油墨香气的现金，才是唯一的硬通货。

如何安全地将这笔巨款“上膛”，是他打响第一枪前必须解决的生死难题。

他冷静地转身，走出了交易大厅，将身后的狂热与喧嚣彻底隔绝。

真正的猎场，在外面。

李毅没有走远，就在大厅外的台阶上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廉价的红双喜，点上一根，像一个被眼前景象搞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的迷茫新手，默默地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他在寻找一种表情绝望、懊恼、急切。

很快，一阵唉声叹气的抱怨，像一条精准的鱼线，甩到了他的耳边。

“完了，老张，这下彻底砸手里了！”一个穿着工装背心、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一屁股坐在李毅不远处，满脸愁容地对同伴诉苦，“我那点老婆本，全他妈被‘深发展’这只死股给套牢了！现在挂牌价卖都没人要，我上哪说理去？”

被称作老张的男人眼眶通红，狠狠地将手里的烟头摔在地上，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不管了！家里老娘还等着钱做手术呢！只要有人肯接盘，就算亏点我也认了！这鬼地方，我是一天都不想待了！”

李毅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猎物，出现了。

他掐灭了烟，装作无意间听到，慢吞吞地凑了上去，脸上挂着一副涉世未深的、带着几分怯生生的表情。

“大……大哥，我刚才听你们说……那个叫‘深发展’的股票？”他的声音不大，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紧张和好奇，“我……我听我香港的亲戚说，这东西未来会很厉害啊？”

老张和他的同伴闻言，霍然转头，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刚从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头上长犄角的傻子。

短暂的错愕后，老张的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拉住李毅的胳膊，脸上瞬间堆起了无比热情的笑容。

“哎哟！兄弟！你可算问对人了！”他开始大倒苦水，唾沫横飞地把深发展说得一文不值，仿佛是天下第一垃圾股，“不是我跟你吹，这玩意儿就是个坑！你看那黑板上，十天半个月都成交不了一笔！谁买谁傻！”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李毅的反应，见他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立刻话锋一转，假惺惺地拍了拍胸脯：“不过呢，兄弟，我看你也是个实诚人，有眼光！这样，你要是真想要，我今天就忍痛割爱，按黑板上那个牌价，原价转给你！就当交个朋友！”

李毅的脸上，立刻浮现出“犹豫”和“挣扎”，他搓着手，一副想买又怕被坑的模样，支支吾吾了半天。

这副“愣头青”的演技，让老张心中更是乐开了花，他几乎可以肯定，今天碰上了一条从天而降的超级大水鱼！

就在老张准备再加一把火，彻底拿下这个“傻子”时，李毅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咬牙，却抛出了一个让对方瞬间傻眼的问题。

“大哥，钱我有……可我没带那么多现金，只有银行开的本票，你们……认不认啊？”

银行本票？

老张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眼神里立刻充满了警惕。

在这个现金为王的草莽时代，任何票据都约等于一张废纸，谁知道是真是假？

“兄弟，你跟我开玩笑呢？”老张的语气冷了下来，拉着李毅胳膊的手也松开了。

“没……没开玩笑啊！”李毅连忙从帆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银行本票，像献宝一样递了过去，脸上满是“淳朴”的真诚，“你看，中国人民银行的章呢！三十万！我那香港亲戚刚给我汇过来的，说是让我来深圳闯荡用的！”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银行大楼，继续用那副天真的口吻说道：“大哥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陪你去银行！你亲眼看着我把钱兑出来！要是少一分，我……我名字倒过来写！”

三十万！

这三个字像一颗重磅炸弹，狠狠砸在了老张和他同伴的天灵盖上！

老张死死地盯着那张印着鲜红印章和惊人数字的本票，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再看看李毅那张稚气未脱、怎么看都不像骗子的脸，再想想家里病床上等着救命钱的老娘……

内心的天平，开始疯狂倾斜。

最终，贪婪和急迫，彻底战胜了最后一丝疑虑。

“好！”老张一拍大腿，眼中爆发出赌徒般的疯狂光芒，“兄弟！信你！咱们现在就找地方办手续！”

……

街角的一家茶馆里，烟雾缭

绕。

一张油腻的方桌上，摆着三杯廉价的茶水，和一份刚刚找代书写好的、散发着墨香的股权转让协议。

协议的内容很简单，甲方张卫国，将名下持有的全部“深圳发展银行”原始股，共计三万股，以每股五元的价格，总计十五万元，转让给乙方李明（化名）。

李毅平静地在协议上签下那个假名，按上了鲜红的手印。

然后，他将那张价值三十万的银行本票，推到了桌子对面。

“大哥，这是三十万的本票。十五万是股款，剩下的十五万，麻烦您帮我换成现金。”

老张看着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山岳的纸片，手都在抖。

他接过本票，像捧着稀世珍宝，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这才将手里那厚厚一叠，代表着三万股“深发展”原始股的股权凭证，递给了李毅。

交易完成。

“兄弟！你等着！我马上回来！”老张如获至宝地将本票揣进怀里，叮嘱同伴看好李毅，便一阵风似的冲出了茶馆，直奔对面的银行。

李毅则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他知道，老张这一去，会彻底打消所有疑虑，也会成为他最好的信用背书。

半小时后，老张回来了。

他脸上的表情，已经从之前的狂喜，变成了一种混杂着敬畏、羡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将一个沉甸甸的旅行袋放在桌上，拉开拉链，里面是十五捆崭新的百元大钞。

“兄弟……不，老板！”老张的声音都变了调，“您的钱！一分不少！”

他在银行里亲眼见证了那张本票的威力，柜员们恭敬的态度和那如同流水般点出的现金，让他彻底明白，自己面前这个年轻人，根本不是什么愣头青，而是一尊他根本惹不起的财神爷！

李毅点了点头，将那十五万现金收进帆布包，又将那些不久后价值千万的股权凭证，平静地收入了怀中。

整个过程，他没有经过任何大额现金的暴露，用一张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废纸”，兵不血刃地，为自己的财富帝国，装上了第一颗威力无穷的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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