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风暴前夜的闲庭信步
厚重的铁门在身后“吱呀”一声缓缓合拢，像一道巨大的闸门，将仓库内那股混杂着贪婪与狂热的浊流，彻底隔绝。
广州夜晚湿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一丝珠江特有的鱼腥味和无处不在的躁动。
李毅没有回头，但他那如同猎豹般敏锐的感官，已经清晰地捕捉到，至少有四五道阴影，如同附骨之疽，从街角的黑暗中悄然无声地附着了上来。
豹哥的“盯梢”，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李毅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他没有像惊弓之鸟一样钻进小巷，反而双手插兜，像个初到羊城的游客，不紧不慢地朝着灯火最璀璨的夜市方向走去。
“糖葫芦！又酸又甜的糖葫芦！”
路过一个摊位，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停下脚步，买了一串晶莹剔透的山楂糖葫芦，慢悠悠地咬下一颗，酸甜的汁水在口中迸开。
黑暗中，几名负责盯梢的汉子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们都是豹哥手下最老练的伙计，跟踪过形形色色的人物，却从未见过如此悠闲的“猎物”。
这小子是真傻，还是艺高人胆大？
他们分工明确，一人近距离缀着，两人在街对面遥相呼应，另外两人则抄小路堵住了夜市的几个出口，形成了一张疏而不漏的天罗地网。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目标已经彻底放松警惕，沉浸在夜市的繁华中时，李毅的身影，在一个卖盗版磁带的摊位前稍作停留后，毫无征兆地一拐，钻进了旁边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典型的“握手楼”巷道。
“跟上！”
近处盯梢的汉子心中一紧，立刻低喝一声，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
巷道里漆黑一片，如同巨兽的食道，两旁是密密麻麻、几乎贴在一起的居民楼，头顶的天空被纵横交错的电线和晾衣杆切割得支离破碎。
李毅的身影在黑暗中几个闪烁，便消失在了巷道深处的拐角。
那汉子心中暗骂一声，脚下加快，凭借着多年的经验，他断定对方必然会从下一个出口出去。
他紧追几步，刚绕过那个拐角，肩膀却突然被人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
他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猛地回头！
一张年轻的、笑眯眯的脸，正近在咫尺地看着他。
那人嘴里还叼着半颗糖葫芦，腮帮子一动一动，正是他们刚才还在死命跟踪的目标！
“兄弟，”李毅将嘴里的山楂咽下，笑容人畜无害，“跟了一路，辛苦了。”
盯梢汉子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脸上写满了见了鬼似的惊骇！
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绕到了自己身后？
李毅没理会他那副活见鬼的表情，将手里的糖葫芦递了过去，像是老朋友在分享零食。
“回去告诉豹哥，茶我心领了。”他拍了拍对方僵硬的肩膀，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等我发了财，请他喝最好的‘大红袍’。”
说完，在对方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李毅的身影再次一转，如同滴水入海，瞬间融入了巷道更深处的黑暗，只留下一句话，在湿热的空气中轻轻飘荡。
“对了，这糖葫芦钱，记得让他给报了。”
……
彻底甩掉所有尾巴后，李毅没有回那个安全的粮食局招待所。
他知道，那里很可能已经成了对方重点监控的区域，回去，等于自投罗网。
他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了一所灯火通明的大学门口。
“同学，这么晚了，有什么事？”门口值班的门卫大爷探出头，警惕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
李毅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谦逊求知的学生模样，用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恭敬地说道：“大爷您好，我是从京城过来交流学习的。我们导师特别推崇贵校的王明仁老教授，他那篇关于《宋明理学在现代企业管理中的应用》，我拜读了好几遍，这次来就是想瞻仰一下王教授学习的地方，顺便在自习室感受一下学术氛围。”
这一连串专业又精准的术语，直接把门卫大爷给砸蒙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谈吐不凡、眼神清澈的“青年学者”，心中的警惕瞬间化为了欣赏。
“哦哦，王教授啊！那是我们学校的宝贝！”大爷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大手一挥，“那你进去吧，三楼的自习室二十四小时都开着灯呢！”
在这座城市最喧嚣的夜晚，李毅选择了一个最安静、最光明，也最不可能被任何黑道势力想到的地方，作为自己的临时指挥部。
他不是在躲藏，而是在积蓄力量。
三楼自习室里，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正在为未来拼搏的学子。
李毅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将那张皱巴巴的广州地图在桌上摊开，旁边放着几份最新的报纸。
借着明亮的灯光，他那双“过目不忘”的眼睛，如同一台最高效的扫描仪，开始疯狂地吸收着这个时代关于这座城市的一切公开信息，规划着国库券之后的下一步棋。
……
镜头切换，广州火车站月台。
伴随着一声悠长的汽笛，北去的列车缓缓开动。
四眼哥阿光独自站在月台上，直到那趟列车的尾灯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里，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一沓国库券，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惊肉跳。
他按照李毅的吩咐，不敢有丝毫耽搁，转身就往出口走。
然而，刚走没几步，两个穿着制服的巡警就迎面走了过来。
“站住！身份证拿出来！”
阿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想起李毅的叮嘱，强忍着拔腿就跑的冲动，双手举起，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警察同志，我……我来送亲戚，这就走，这就走……”
巡警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他看穿。
阿光只觉得自己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怀里的那沓国库券，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几乎要窒息。
经过一番有惊无险的盘问，他终于被放行。
可刚走出车站广场，他又敏锐地察觉到，至少有两拨人，像闻到血腥味的野狗，不远不近地缀上了他。
阿光吓得魂飞魄散，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他钻进小巷，绕过街角，用尽了生平最快的速度狂奔。
最终，他筋疲力尽地找到了李毅事先为他安排好的、一家极其不起眼的小旅馆，用最后一点力气反锁上门，整个人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如同离了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
大学自习室的楼下，公共电话亭。
李毅掐准时间，拨通了那个旅馆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被迅速接起。
“喂？”听筒里，传来阿光压抑着紧张和喘息的声音。
李毅没有问过程中的任何艰险，只用一种平静到不带丝毫感情的语气，说了三件事。
“第一，做得很好。”
“第二，凭单藏在房间天花板的夹层里，你身上一分钱都不要留。”
“第三，从现在起，不要出门，不要联系任何人，直到后天早上八点，到人民公园正门口的石狮子下等我。记住，只等十分钟，过时不候。”
话语简短，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听筒那头的阿光，所有的焦虑、恐慌和不安，在这几句冷静的指令下，瞬间被抚平。
他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用力地点了点头，对着话筒，沉声应道：“明白！”
……
红砖仓库的深处，豹哥的茶室。
阿飞带着一脸挫败的手下，将刚才被对方戏耍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做了汇报。
听完后，豹哥非但没有发怒，反而将手中的佛珠转得更快了，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
“有意思。”他笑了，“反侦察的手段比我们手下最老练的伙计还高明，胆子更是比天大。他这是在告诉我们，他不是泥鳅，是条龙。”
他抬起眼，对阿飞下令：“收回所有人，别再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方法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灯火辉煌的城市，声音变得冰冷而锐利。
“全城撒网，给我查！查所有银行、邮局、信用社，看看这两天有没有大笔资金异动。”
豹哥的嘴角，勾起一抹猎人般的笑容。
“我不信一条龙，会不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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