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9章 安纳托利亚饥荒(上)
伊朗努力向世界推销自由贸易时,奥斯曼的情况更加恶化。去年开始的气候问题到了现在更加反常,水资源的情况更加短缺。
安纳托利亚高原的幼发拉底河支流像条晒干的蛇,河床上裂着一指宽的缝,晒得发白的鹅卵石在烈日下烫得能烙熟麦粒,可麦粒早在就被蝗虫啃成了粉末,连草籽都被饥民挖得干干净净。
哈桑蹲在河床边,手指抠进干裂的泥土里,指甲缝里塞满土渣。他身后的土坯房塌了半边,屋顶的茅草被前几日的热风卷走,露出黢黑的梁木,像根枯瘦的肋骨。六岁的女儿趴在他脚边,脸颊凹陷得能看见青色的血管,嘴唇干得起了层硬壳,气息细得像根棉线。
“水……水……”女儿的声音黏在喉咙里,每说一个字都要费极大的劲。哈桑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他慌忙把怀里最后一块干硬的麦饼递过去,那是三天前从邻村死人家里捡来的,边缘已经发了霉,可法蒂玛还是用尽力气啃了起来,碎屑从嘴角掉下来,她又慌忙用舌头舔回去,眼睛里亮着一点微弱的光。
从1870年开始,安纳托利亚就遭遇到了严重的自然灾害。由于连续两年的歉收,奥斯曼帝国的粮仓已经见底。安纳托利亚的广大农村地区开始出现严重的粮食短缺。
政府因财政枯竭和行政效率低下,无法组织起有效的赈灾行动。粮食运输系统也因饲料短缺和道路状况恶劣而陷入瘫痪。大量农民逃离土地,涌入城市乞讨,导致城市秩序混乱,社会结构濒临崩溃。
村头突然传来马蹄声,哈桑猛地把法蒂玛搂进怀里,后背抵着河床的土坡。去年冬天奥斯曼帝国的税吏来收粮时,他见过那些骑马的士兵,他们的弯刀能轻易划破羊皮袄,抢走最后一点过冬的口粮。可这次来的不是士兵,是个穿深蓝色长袍的男人,头巾边缘绣着银色的星月纹,胯下的马瘦得肋骨分明,鼻孔里喷着白气。
“你是这村里的人?”男人勒住马,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哈桑没敢抬头,只听见马蹄在河床上踏过的声音,“附近的井都干了?”
“干了……三个月前就干了。”
“我是从君士坦丁堡来的,”男人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羊皮袋的边缘,“帝国要往南边调兵,可路上的村子都空了,连个带路的人都找不到。”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塌掉的土房,“你们村里还有多少人?”
“没几个了……”
男人没有说什么,只是给他留下了一些食物,接着就离开了。
易卜拉欣帕夏的丝绸头巾已蒙了层灰。他从君士坦丁堡出发已有二十天,赈灾文书在颠簸中散了页,纸页上“即刻拨款”“开仓放粮”的朱批,在安纳托利亚的烈日下显得格外讽刺。
作为出身安纳托利亚的官员,他去年开始就请求上面拨款赈灾,但苏丹和高门全都是已读不回,这眼看着事态变大,这才让他去赈灾。
行至科尼亚城门外,他勒住了马。城门下挤满了逃荒的农民,他们像被晒干的蝗虫般蜷缩在土路上,骨瘦如柴的孩子扒着驿车的车轮,指甲缝里还沾着草屑。城墙上的士兵握着生锈的长矛,靴边堆着半袋发霉的大麦,却对着饥民的哀求充耳不闻。
“帕夏,”守城的长官慌忙迎上来,腰间的弯刀因营养不良晃得厉害,“城里粮库早就空了,上个月送来的那点救济粮,刚到城郊就被总督的人扣下了一半,剩下的……够士兵们吃都不错了。”
进了城,景象更让人窒息。往日里叫卖香料与丝绸的巴扎,如今只剩断墙残垣,几家没塌的商铺用木板钉死了门窗,门板上“无粮”二字被晒得褪了色。街角处,两个流民正为半块沾着泥土的馕扭打,指甲嵌进对方的皮肉里,血珠滴在焦土上,瞬间就被晒干。不远处,一个老妇人抱着死去的孙儿,坐在塌掉的屋檐下,孩子的小脸干得像块树皮,她却还在低声哼着摇篮曲,声音细得要断。
易卜拉欣直奔总督府,刚跨进大堂就听见算盘声。科尼亚总督穆斯塔法正趴在案前,对着账本上的数字皱眉,桌角摆着一壶锡兰红茶,旁边的碟子里还剩两块蜜饯——这些东西,在如今的安纳托利亚,足够让一家人活上半个月。
“穆斯塔法,”易卜拉欣将文书摔在案上,朱批的墨迹洇开,“你可知城外饿死了多少人?你却在这里算你的账!”
穆斯塔法慢悠悠地放下茶杯,指尖沾着的糖渍在账本上印了个印子:“易卜拉欣帕夏,不是我不赈灾,是赈灾的路早断了。”他指着账本上的“运输损耗”一栏,语气带着几分自嘲,“上个月派去运粮的商队,走了三天就被流民围了,车夫跑回来报信,说那些人拿着锄头镰刀,眼睛红得像要吃人——现在没人敢当车夫,就算有粮,怎么运到流民手里?”
“那你不会派士兵护送?”
“士兵?”穆斯塔法突然笑了,笑声里满是苦涩,“你去军营看看,士兵们三天才吃一顿稀粥,昨天还有两个兵偷偷去挖树皮,被抓住后直接砍了头。我要是派他们去护粮,不等粮到流民手里,他们先把粮抢光了。”
易卜拉欣噎了一下。他想起路过安卡拉时,看见军营外的士兵围着一棵枯树,争抢着剥树皮,连树芯里的虫都不放过。奥斯曼的军队早已不是昔日横扫欧亚的劲旅,连年的战争掏空了国库,如今连士兵的肚子都填不饱,何谈护粮赈灾?
更让他心冷的是朝堂的拖延。地方官员的求援信就像雪片一样往君士坦丁堡送,可苏丹和大臣们要么忙着和欧洲列强谈判借款,要么想着如何保住自己的封地,赈灾的事被一次次压下。直到今年春天,伊斯坦布尔的流民冲击了税吏衙门,放火烧了粮商的仓库,苏丹才终于下了赈灾令。可此时,粮仓早已见底,运输队散了,连能挑担子的民夫都找不出几个,文书上的“即刻”,成了最讽刺的笑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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