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云厚无星
秦三把能说的都说了，见沈淮之露出了然的表情，便知道他有了查探的方向。
“你既然决定好，便万事小心留意。”
“官场上那些个都是会吃人的主，哪天你累了，就来找我们。”
“会的！一定会的。”沈淮之用力点了点头。
秦三看着沈淮之如今的模样，心中感慨无限。
“若要沈将军知道你出落得这样俊逸，他定能乐得从坟茔里爬出来！然后跟我们这帮子兄弟吹牛，说你的好样貌好身手好才气都是随了他！”
“我想想他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沈淮之被秦三这样生动的描述逗乐了，这倒也确实是他父亲能做出来的事情。
“三哥，你后面有什么打算吗？要不要……”
秦三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手，借力从田垄跳下去，回头对着沈淮之说：
“嘿！我刚才跟你小子说的你都忘了吗？”
“这是我选择的人生，我会好好地走，放心便是了。”
“一个大男人，什么日子过不下去？行了，看也看了，问也问了，快回吧，我再不干活，主家就要杀过来了。”
他像从前与沈淮之告别一样，潇洒地挥了挥手，扛起自己的锄头，往田间去了。
沈淮之看着他似乎没变过的身影，微微有些愣神，没多会，他冲着秦三的背影挥了挥手，也离开了。
田垄上只留下两个淡淡的被坐过的痕迹，没多会，就被风吹来的土尘盖上了。
虽然秦三说不要沈淮之插手，但他知道秦三变卖了田产房屋，如今身无长物，只得在村中给人做长工为生。
沈淮之还是去村里找了秦三做活的主家，十分细致地嘱托着：
“秦大哥从前……从前在军营中对我颇好，他为人仗义热情却执拗，但现下却不肯接受我的帮助，这些银子，麻烦您看看能否当作奖励给他。”
“拜托您了，我不想他过得不好。”
那户人家见沈淮之衣着华贵，谈吐文雅，知道是京都中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不敢得罪他，唯唯诺诺接了银子。
沈淮之见这家人虽胆小，却是踏实肯干的。
他把三哥留在这里也算放心，便放下银两离开了。
他后续又去了不少从前沈将军旧部的家中，多多少少表达了一些慰问之意。
这些人大多是看着沈淮之长大的，听他有意无意问起当年军饷的事，都劝他不要蹚这趟浑水。
沈淮之也不纠缠，每每都是偷偷放下不少银两，权当是替自己父亲帮衬一下这些忠心的旧部。
等他忙活完这些时日，和陈玖说的那幅画也画完了。
看着完成的画作，沈淮之心中还算满意。
除却功课和武功，他自小也学了不少其他的，只为偶尔消遣一下时间，但从科举后，便甚少沾染了。
好在，虽然很久未作画，但功力并未减退很多。
画干了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去找陈玖确认。
“陈副将，你看看当年的转运使是不是这个人？”
“是他！淮之你怎的查探这样快！”
“虽当年只匆匆见过一面，但我很少能见到这么一个一脸奸相的人，实在是过目难忘。”
“不知他现在所居何位？名讳几何？”
虽说得到了确切的答案，沈淮之却不想让陈玖他们也卷入其中，他随口敷衍道：
“如今我在户部当差，查人自是容易得很。”
“陈副将放心，此人是户部一个小喽啰罢了，待改日我找个由头打发了他，也算是给你们报了所受苦难之仇。”
“至于他背后的势力，我暂时也难以看得十分清楚，但他不过小小棋子一枚，你不必忧心。”
“后面我会着手查探账目，那些个贪赃枉法之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沈淮之不说是谁，陈玖也没有再问。
如今他即便想帮，也没有任何助力，倒不如顾好自己，少让沈淮之来为他们忧心。
“既如此，便仰仗淮之了！”
陈玖拍了拍沈淮之的背，沈淮之掩去眼底的忧虑，笑着打哈哈道：
“陈副将放心！”
送走陈玖，沈淮之再也压不住内心的怒火，回到小院，提起长枪给院子里的草人捅了个对穿。
他赌气一般耍了一套又一套枪法，像是发泄，又像是不甘。
那转运使，其实是当年刚买了官的刘云钦！
沈淮之画这幅像时心里还期盼着，希望是自己的臆测。
毕竟这样位高权重之人真的不顾百姓死活时，那一定是尸横遍野的景象。
但希望落空，竟真的是他刘云钦！
原来这一切都曾有迹可循。
户部的账簿亏空，官职低微却拥有富贵生活的苏家，德不配位的刘云钦。
这一切的一切，应该都是刘云钦背后的靠山——荣国公的手笔！
他怎么敢，怎么敢！
他父亲的命，几万将士的命，前线百姓的命，在他眼里，都如同草芥一般！
沈淮之越耍心中越是气闷难舒，他不知该找谁发泄，对陈玖许的诺就像是一个可笑的山，压在他的肩膀上。
但他不能不去说。
可真的说了，如今的他，又拿什么与荣国公抗衡？
甚至刘云钦之流，目前还是他的顶头上司！
多么可笑啊，这样的人居然统管着大宁的国库。
秦阳在一旁看着，心里十分着急。
沈淮之平日总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很少将情绪外露，此刻他枪法中透着凌厉，一看便是动了气，也不知是谁惹了他。
气大伤身，何况他刚刚伤愈，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秦阳急得团团转，就差去找沈老夫人帮忙了。
好在过了一会，沈淮之终于耍累了，他像小时候一样，不顾地上的脏污，径直躺了下来。
他记得父亲说，遇见想不通的事，便停下来好好想一想。
此刻他抱着手中的长枪，脸上一片迷茫，便想着想数一数天上的星星，却发现自己眼前都是模糊的。
沈淮之抬起手使劲擦了擦眼睛，才清晰地看到昏暗的天色。
但仍旧是昏黑的，细细想来，其实不是眼睛是否清楚，而是今日本就云翳厚重，无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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