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梦醒了
黎念看着自己，逃命似的来到楼下，熟练地开门。
似乎是5，6月份，她家的草坪正生机盎然。
黎念感受不到这个身体的内心活动。
不管称呼目前像沙粒一样的形态，为“鬼魂”也好，“意识体”也罢，黎念明白：自己成为了一个观察者，只能被动地感受自己经历过的一切，共享“她”幼年的感官。
但现在，这个小小的自己很呆滞，从家里跑出来后，她小小的脑子像一台故障的放映机，断断续续回闪着父母吵架的只言片语，突然，她又幻想出一些房屋轰然倒塌的场面，大多来自于地震新闻里看到的片段。
隔了一会，在混乱的想象画面中，那些倒塌的房子居然变成了她的家！“砰”一声，火光四射，她的家爆炸了。
小小的她被这些幻想吓得打嗝，撒腿就跑，好像真的在躲避炸药。
“她”挤出向院子的铁门，往稻草叔家的方向拐去。
“兰兰姐姐睡觉了吗……兰兰姐姐睡觉了吗……”
黎念只听“她”嘴里念念叨叨，又哭哭啼啼。
稻草叔家里还是没有锁院子门的习惯。“她”轻易进入他们家的后院，却又停下，在门前踌躇。
“兰兰姐姐一定睡觉了。”
小手落在门上，摸了摸金属制的门把，冰冰的。“她”咽下喉间的口水和泪液，踏了踏脚，退几步，站回草地上。
“她”又在发呆。
是啊，现在深更半夜，整个社区都在睡觉，外面只有路灯亮着，偶尔有一些虫子的鸣叫。
不过这草坪，真是异常整齐啊。
黎念跟随着“她”发呆的视线，打量着这像是小寸头一样的草地，这多亏于白筝的打理。此时白筝还没精神失常，也没被送进第五医院。
不得不说，有女人在的家庭，才能勉强维持整齐。
除非受到居委会工作人员警告，这几年来，稻草叔家的院子总乱糟糟。
许多男人宁愿相信家里住着田螺姑娘，也不愿将目光聚焦在家中的女人身上一秒，好像女人在做家务时顺便掌握了隐身秘术。
这时，视线发生偏移，她也走动起来，从稻草叔房子的前面，绕到了后面，她来到后院，眼前赫然出现了一片低矮植物。
是那片，只盛开在梦里的勿忘我。
春末夏初，正是勿忘我长势最旺盛的时期，昏暗的路灯下，勿忘我的花朵仿佛点着幽蓝荧光，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靠近这一片植物，她放慢脚步，脑内那些“残垣断壁”的画面，也不往外蹦了。
这一片花能带给她宁静。
小小的自己一骨碌坐在花边，手指戳戳最近的一朵小蓝花，接着，立即心满意足地躺下身。
望着暗紫红色的天空，她畅快地呼吸起来。
难道，在这个今后她避之不及的夜晚，自己是在这片花下睡着的吗？
勿忘我，勿忘我，许玥兰希望她们之间的友谊能长存，大家都不能忘记对方，但这么多年，黎念不仅忘记了许玥兰，也忘记了曾经的自己。
她遗弃了太多记忆。
嗅着花香，享受平静，一些闪着幽蓝荧光的颗粒渐渐向黎念的意识飞来，夏夜花朵下的时间暂停了，紧接着，更多回忆画面逐渐点亮。
那些画面过分明亮，白晃晃的，有些模糊，有些摇摆，声音朦胧地响起。
‘……兰兰姐，我今天会看时钟咯~我告诉你，现在是——4点52分，虽然很靠近数字5，但这是4点，我说的对不对！’
‘阿狸你会看时钟了！什么时候学会的？’
‘妈妈昨天晚上教我的，我学到很晚很晚呢。’
‘江阿姨为什么突然教你这个？你上小学后，会有老师教你的。’
‘因为，因为我昨晚天黑了才回家，妈妈生气了……我说我不会看时钟，妈妈就说，如果我学不会看时钟，就不能睡觉。我有点想睡觉，记不住妈妈说的方法，学了很久很久——不过，还是学会啦’
……
‘姐姐，我可以来找你一起写作业吗？妈妈会抽查我的课文背诵，我今天不想背。’
……
‘兰兰姐，我明天不能来找你了，妈妈说我明天早上找了陈祺，就不能再出去了。’
……
‘兰兰姐，为什么你的爸爸妈妈不开心不会吵架呢？’
‘嗯……他们虽然不吵架，但是会互相生闷气，是冷暴力！我倒是觉得，有事直接说开了挺好的，江阿姨和黎叔叔只是看起来像吵架，其实他们在讨论啦！别想了，我们出去玩吧，阿狸~’
此时，画面剧烈摇晃，那些过分曝光的回忆画面戛然而止，碎成一块一块。
视野重新归回到稻草叔的后院。
似乎是脖子被草地扎得有些刺挠，她摸着脖子，不再继续躺在草地上，爬起来，看着稻草叔的后院。
除了这一片勿忘我花，这里还有一个杂物间。
那扇木门的缝里透出光。
“白阿姨说不可以去杂物间玩，那里会有人吗？”
说着，她不自禁往角落的杂物间走去。
这个时间点，不可能有这人在这里。这大概是稻草叔或白筝晚上来取东西，结果忘记关灯了。
木门没锁，就合着，她推进去，里面果然是空无一人。
“我要告诉兰兰姐姐和白阿姨，杂物间没关灯……”小小的她自言自语道。
接着，她想去找电灯开关，但很快，注意力被吸引走了，还小小地“哇”一声。
由于江宛很擅长舍离断，黎念家的杂货间里东西不多，里头只有她小时候的摇篮，学步车，旧玩具，一些除草用品。
但这里完全不一样——铁锹，肥料，除草机，木板，铁架，旧报纸，工具箱，不同尺度的锤子，扳手，钉子，绿色的电路板，成捆电线……东西多到落不下脚。
根据记忆的准确度，这里有些东西模糊，有些东西清晰，有些东西奇形怪状。
但这满屋印象深刻的金属味，让小小的她，经历了极其刺激的嗅觉体验。
黎念监视着“自己”脑内的斗争，最终，“偷偷看一看”的想法获胜。
她搅着小手，鬼鬼祟祟踏进去，小心关上门。
黎念感觉到自己笑了。接着，她像参观博物馆一样，歪着脑袋，一点点看各种东西。
小屋中间还放着一张旧的桌子，桌子上下都放着几个纸箱，里面是一些纸质材料，上面有很多数字和符号，但字都难以辨认，因为这时候的她识字不多，估计也记不清。
她又走到杂物间深处，随后，她在一个满是灰尘的纸箱边，捡到一块的卡通橡皮擦。
奇怪的是，这橡皮很新，弹性十足，上面也没裹上灰尘。而这橡皮掉落在的附近，有一些方形的灰尘印和拖痕。
只听，小小的自己发出疑问：“这不是兰兰姐姐的小猪橡皮擦吗……兰兰姐姐在这里玩躲猫猫吗？”
黎念却警惕起来。
她记起，白筝曾经告诉她们，不要进杂物间，里面东西太多，很危险。她喝许玥兰都很听话，不怎么靠近这里。
但为什么这里会有许玥兰的东西？
许玥兰一个人来过这里，她在这里找什么东西？这些灰尘印，是谁留下的？
但小小的自己思考不到这些，只是觉得地上的灰尘形状怪怪的，并且迫切地想找到兰兰姐，或者其他兰兰姐来这里偷偷探险的证据。
她蹲下，爬到一个架子下，又从架子下爬出来，来到几个纸箱和一个立柜后面。
纸箱后面完全没光线，在巨大的阴影下，她害怕了，刚忙站了起来，扶着纸箱，想退回去，但一脚下去，“咯吱”一下，踩碎了什么，她又慌张地缩脚，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就在这时，她摸到了一只会动的小虫子，吓了一下，抽手想扔，顺势往后退了几步，结果她在地板上一脚踩空，竟然掉进一个凭空出现的洞里。
“啊！”
“空空空空”的闷响，她在一条长楼梯上翻滚，那些楼梯表面十分粗糙，她的皮肤被残酷地划开，火辣辣的，骨头被不断地碾压和击打，全身极其剧烈地疼痛、疼痛！
梦境顷刻间飞散成颗粒。
黎念从梦中惊醒了。
她满身大汗，好像受过火刑，躺在床上，半天都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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