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幻听又幻视
贾弋楠垂着头哭，大家都看不见他的脸。
“哪有你这样劝人的？劝人过段时间再去死？”一道严厉的责备落在黎念头上，那声音洪亮，“你叫贾弋楠是吗——生命只有一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呢？再怎么样也不应该去寻死啊，你的父母该多伤心？”
是刚才那个发现假发的警察。
黎念回头看那男警察一眼，竟不知说什么，有灼热的窘迫，只能搪塞一句“抱歉”。
天上忽然“咻——”一声。
紧接着是爆炸似的礼花绽放声，江水都被吓得不动了，节日的欢愉能够如此震天动地。
跨年了。
烟花炸得黎念太阳穴突突跳，但她听见贾弋楠边哭，边在小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个想要迷失到寻死的人，在向大家道歉。
黎念心中酸苦。这时，那位女警对贾弋楠身后的警察出手示意，意思要把人先带回警车里。
他们在警车里的对话黎念不甚了解，大概是，警察们对贾弋楠进行思想开导，接着准备送他回家。
本以为警车要开走了，贾弋楠却又从车上下来，来到黎念的跟前。
女警站在车门边看着他，没有跟过来。
“黎念，真的很对不起……”贾弋楠的声音小到听不清，黎念只好往前倾把耳朵贴过去。
她发现自己的心脏，还在扑通扑通乱跳。
“其实……当我站在水边，看着对面的人放礼花，突然后悔了，想回去了。早知道还是去找你们跨年了……”
“我不该爽约，我好对不起你们！”
当时，站在江边的贾弋楠，看着黎念接二连三打来的来电，毫不间断，他缓缓蹲下身，直接失声痛哭。
“……后来，我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一看，居然是警察，我太慌张了，就躲了起来……”
贾弋楠支支吾吾，说着又是哽咽。
“那天你说，那家包子店是我最爱吃的，我突然愣住了——我才发现你就是娜娜！这么久以来，原来一直都是你……刚刚我真的、后悔了！我后悔了，后悔了……我，我以为离开这里，就能摆脱这一切。”
“这段时间的我太吓人了，只要站在高处，就会想一跃而下。但想到妈妈，又谴责自己不孝，不断说服自己再留一留……”
他的情绪再一次崩溃，黎念来不及安慰，他又道：
“我会告诉你的。抱歉，让你担忧了这么久。我这次真的想改变。”
然后，他就擦去眼泪，上了警车。
黎念仍站在原地，手脚软绵绵的，她眼前居然看到了贾弋楠戴着那顶黑色假发，在高处一跃而下，猝然落地的场景。
他在空中的一瞬间，肢体舒展，宛若飞鸟，过去那些她曾无心留意的飞鸟都有他的影子。落地的一刹那，时间明明很短，但黎念却足以看见他的身体与地面碰撞后微微的弹跳，柔软的肉体在地上微微抽搐着，痉挛着，生命在变形。
她被自己的这种既视感吓到了，不知道这是哪来的画面，踉跄地往后推了几步，人“咚”地坐在了土地上。
这下什么也看不见了，黎念好像被人“啪”一下关了视觉，眼前一片黑。
她害怕极了，想要挣扎着站起身，想要求助，不知抓到了谁的手臂，肉肉的，却再次平静下来。
有“小颗粒”，有颗粒在汇聚。
她漆黑一片的眼前，出现了梦里才见过的那些“意识颗粒”。这些颗粒在她前方逗留了一会，一点点地散开。
“吓死我了，念念……”是姜妤禾的声音，但此刻像从水下来的，“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什么？
“——高二2班！高二2班有一个学姐跳楼了，有人拍到照片了。”
什么。
妤禾……你说的是2班吗？
真的是高二2班发生的事吗？！
忽然，眼前一张照片直接怼上来，黎念看见了，一具坠楼的尸体，不过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落在尸体的三四米处。
“——她的头都掉了，滚在旁边！”
一瞬间，黎念惊恐地面向声源，真实的视觉在这时陡然恢复了。只见姜妤禾一张垮脸，要哭不哭地看着她。
姜妤禾的音量也放大了好几倍，声音大而清晰，黎念心头一跳。
“念念你怎么突然摔了！没事吧！”
“……妤禾，你刚刚说2班吗？！你说谁跳楼？什么照片？什么滚在旁边？！”
“什么2班？什么跳楼？”姜妤禾疑惑，“什么？我说什么了？”
黎念意识到刚刚自己出现幻听了。
她现在可真像一个神经衰弱的疯子，“幻听幻视”；但她又这样清醒，仿佛一个持续打开的接收器，一些颗粒像是蒲公英的种子，随着不知何处来的“风”，仍继续依附在她意识的黑海里。
她知道那是散落在这个世界的“记忆”。而这，算不算稻草叔上次所说的，时光回溯后，多出的“熵”的其中一种表达呢？
——散落在空间里，多余的，像灰尘一样的“意识颗粒”。
“好吧……我没事，刚刚一直跑，太累了。”她站起身，掸了掸灰，“陈祺，要不你送妤禾，沁妍，还有沈千安先回去吧，太晚了，你们的家人会担心的。”
“那你，和彭泽亦呢？”陈祺有点恍惚，精疲力尽的。
大家晚上都被吓坏了。
“我们可以打车回去，别担心我们。”
“好吧……不过你还是先和江阿姨报个平安吧，她联系不上你，刚刚一直打给我。”
“嗯。”黎念对他笑了笑。
亭江的水摇啊摇，烟花在空中炸开的落灰落在江面上，成为河床的泥沙，顺着江水，往大海走。
安抚并送走朋友们后，黎念又坐到地上去。
彭泽亦也坐在了地上，侧头问：
“要现在回去吗？”
“过一会吧。我先和妈妈说一下，我现在在亭江边，和你待在一块。我又让她担心了……”黎念拿出手机回消息。
回完消息，她又开始发呆。
“怎么了？刚才为什么和姜妤禾说那些话？”彭泽亦担忧道。
“彭泽亦，我想，建立Chatting·at·Nine的最初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不解：“最初目的？你是说找高二跳楼的短发女生？”
“对。但我们错了，那时死去的不是女生，是贾弋楠。当时，他可能正是戴着那顶黑色假发，所以被认成女生。”
在原轨迹里的2020年3月3日晚上，盛安一中发生了学生跳楼事件。
教学楼天台的门开着，教学楼下躺着一个人，掉在还未完成的雷锋月宣传板画前。
警车和救护车都来了。
校方动作很迅速，立刻封锁了现场，关掉了教学楼下的照明灯，渗着血的单薄尸体被救护车运走了。但即使是这样，一些好奇又恐惧的学生们还是拍到了模糊的照片。
——高二死去的短发学姐？
截止目前，黎念已经把高二翻了个底朝天了，高二那些短发女生的名字和基础信息，她倒背如流！除非在接下来的三个月，还有未发生的意外，不然除了郑冉，黎念再也找不到任何“短发女生”有什么情绪问题。
今天，她看到这顶黑色假发的真实用途，听到贾弋楠老早就有跳楼自杀的念头，她细思恐极——郑冉在最撑不下去的那段时间，想到最糟糕的方式是自残和转学休学，从未提过跳楼。
身形瘦弱的贾弋楠，加上黑色假发，被大家认成了女生的可能性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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