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剩下的那些画

彭泽亦终于有幸见到黎念攀爬。

这栋建筑的层高挑得较高，两层楼显得像三层；旁边的排水管道不粗，大概他拳头的直径。

黎念活动完手脚，半黑半亮里，她站上“数梦入睡”店后门的废木箱，下一脚踩上固定管道的管夹钉，双手抓着管柱。落脚点太小，她鞋底的摩擦系数刚好卡在滑落的极限值。

她全身的肌肉绷紧，再踩一脚，伸出左手扒住一楼的房檐，接着右手也横过去，全身往左上方送。

由于管道和玻璃屋檐并不是紧邻在一起，中间大概有一米半距离，这瞬间，黎念下半身悬空，彭泽亦看得呼吸都停住了，赶紧移到正下方随时要接。

但她脚一蹬，臂一撑，马上爬了上去。

彭泽亦松一口气。

站在屋檐上的黎念，看看隔壁栋楼，对面二、三层的窗帘都拉得严实——她也松一口气。

接下来，她踩着那条突出的砖，爬上小窗台，尝试动弹窗玻璃，意料之中，窗户锁住了。

黎念看看窗户，“这破窗器……”

怎么用？

这是什么玻璃？普通玻璃？钢化玻璃？双层夹胶玻璃？

如果是没有带胶的玻璃，她这一锤下去，估计会被破碎飞出的玻璃碎片扎成筛子。于是，她小心脱下身上的外套，撑开，用以掩住脸和身体，紧接着，握住破窗器，对玻璃角落按下破窗器的释放键。

砰。

随即是“稀里哗啦”的碎裂声！

有碎片落上外套，黎念吓得不敢动弹：天啊，这声响！千万不要有人拉开窗看，千万不要有拉开窗看！

她马上从窗台跳回屋檐，蹲在边缘，一边做逃跑姿势，一边紧张观察着对面的窗户。

彭泽亦仰头看几下，说：“快进去，没人听见。”

黎念赶紧爬上窗台，从窗户的破开大口钻进去。

她跨过满地的玻璃渣子，落地，探查一圈，向下示意他可以上来。

彭泽亦学着她，也上来了。他们闯入的地方似乎是画室办公室，但也只不过有张办公桌和文件柜，墙边堆放着一些杂物箱，清洁工具。

黎念已经在翻箱倒柜。

“不错呀，你学挺快的嘛，这就爬上来了。”她抬眼说。

彭泽亦僵僵一笑:“哪里，还是你技高一筹……”

黎念举着手电筒，一个一个柜子打开。

到第二个柜子，她眼前一亮：

“果然都放在这里！”

上次问崔明庭，乔楚楚的画在哪里，孙濛的画在哪里，崔明庭说不在翠坞福利院的画室。黎念奇怪能放在哪里，温序吃住都在福利院啊……而这些柜子，整整齐齐，全是一袋一袋的儿童画。

彭泽亦看她在崔明庭悉心分类文件夹里，寻找得干脆，如此评价：“看来东西不能整理太整齐，不然被你这样的人翻到，还方便找。”

黎念挑了挑眉，“这话是说，你有什么值得我翻找的东西吗？”

“自然没有。”他笑一下。

黎念翻完了第三个抽屉，又打开第四个抽屉，这时候，她在一张画的角落看到熟悉的名字——孙濛。

她把那张画抽出来。

“快看！孙濛的房树——欸，不是房树人，这是普通的……”黎念捏着那张画，却顿住，咽了咽口水：

“……彭泽亦，是不是光太暗了？你的手电筒也开一下好吗？”她捏着画的手垂下。

彭泽亦把他的手电筒打开，却还是说：

“不是光太暗了，她画的就是棕色。”

眼前这幅孙濛的绘画，画的是一个小女孩坐在一个巨大圆桌的正中间，喜笑颜开；桌上有很多食物，彩色的盘子里，有蛋糕有汉堡，还有些看不懂的食物；而圆桌的边缘坐着两个大人，没有脸。

孙濛想要被人收养，她内心深处很希望能够有一个家，有愿意为她做美食、买美食的父母。

她一直在等，急躁地等，希望有人能爱她。

然而，让黎念和彭泽亦心里发冷的是：孙濛给圆桌中间的自己，涂的是棕色。

两人一下就想到，画展上，崔明庭展出的第一幅画：棕褐色的小孩，张开手，“抓取”或是抢夺什么，手掌很宽、很厚，像是兽类的掌，指甲塞满泥，黑糊糊的。

那幅蓝色的“双人摸鱼戏水”，画的是余乐乐和邹燚；而那幅棕色的小人，画的是孙濛，是抢夺食物的孙濛，是捡起动物尸体砸人的孙濛。

这就是孙濛，自私，蛮横，躁动不安，像是不讲道理的兽，指甲里塞满黑糊糊的东西，是抢来的食物留下的残渣，是被她杀死的鸟流出的血，是她四处惹是生非摸回来的满手泥巴。

那么，画展上另外两幅画的原型，又是谁？

崔明庭展示了整整四幅画……

这两幅的孩子，都已经失踪了。

黎念还在翻找抽屉，她恐惧。

绘画是某种定格的方式，就像摄影一样，大家随手拍照，是为了留住生活的瞬间；不同的是，绘画可以融入画者的主观情感。

绘画是一种带有主观情感的定格方式。

定格。

什么被定格？

乔楚楚的画终于找到了，崔明庭把她的画夹在一个崭新的文件夹里，甚至都还没有编号。

这张是乔楚楚的房树人。

六岁的孩子，画风那样幼稚，她甚至还在画纸边缘毫无目的地乱涂，在试玫紫色和玫粉色哪个好看。

然而，除了房屋出现那个玫紫色，其他全是黑色勾线笔。

房屋倾斜，线条断断续续，乔楚楚没有画窗户，上面盖满凌乱的涂鸦，比如意义不明的圆形。

树干画得很细，像小小的她一样，小小的树。

人就是一个穿着等边梯形裙子的小孩，裙子上还有五瓣小花，那是她自己。

除此之外，乔楚楚的画面，填充得异常满，她画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散落在房树人的周围。

——水杯、蝴蝶结、像笔一样细长的东西、分不清是零食袋还是书本、小熊头、梯形小汽车、方形的、一串一串的、环形中空的……

凌乱。

黑暗中，彭泽亦见这里有她在找，便要走：

“我去外面的主厅看看。”

闻言，黎念放下手电筒，抓住彭泽亦的臂，“那四幅画！那四幅画里，好像有幅画的是乔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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