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改变不了

贾弋楠低着头走下讲台，黑板上的题目符号会跳舞，是华尔兹，繁复的舞步让他头晕，热热的晕，热像刚煮出的红豆沙馅，热从脸上蒸汽一样上升。

他多么希望自己此刻也变成蒸汽。

黑色宴会厅不肯放过他，从墙上延伸而来，在眼前铺开地毯，要挟他加入舞会，他想加快脚步，想踢掉纠缠上来的函数符号，越急就越乱，双脚都快要被地毯绊倒。

从黑板到座位的这么几步路，他就像走在粘鼠板上。

董容杰衬得他像一只日光下的鼠。

他无地自容。

下午最后两节课都是董容杰的数学课。课堂忽远忽近，贾弋楠呆着眼，被下课铃闹醒了，楼层在震动，那是周五下午放假的欢欣在跳踢踏舞。

讲台上的声音依旧四平八稳，横贯教室：“贾弋楠来办公室找我一下。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课后作业是刚才分发的卷子。同学们假期愉快。”

这下，高二2班里无数双按捺不住的手，才风急火燎地拉开书包，乒乓哗啦，和教室外的氛围相接。

贾弋楠闻言，头垂得更低了。

他跟着董容杰来到办公室，老师们大多也下班了。

副校长还在。

“怎么还没回去啊，容杰？”

“曲校长，我和学生说几句话，马上就走了。”

董容杰脸上的情绪丰富了些，这个表情是他不费力的笑，大众的笑，客气的笑——唇角像抿嘴一样内收，杏仁薄脆似的两片纸唇凑紧，明明面部动作不大但法令纹更深刻，这样老态的面部沟壑，在他脸上却很威严。

曲文清哈哈一笑，走到他身边，压声似指责：“哎，叫什么校长！正常称呼我就好。”

说罢，曲文清拍拍董容杰的肩胛，走了。

董容杰放下左臂夹着的教案书。

“贾弋楠，你昨天那条消息是什么意思？”

贾弋楠不能看他，“就是，我不想再去了，我不想补习了。董老师，补习费用退不了也没关系。”

“你父母知道吗？”董容杰还是霜着脸。

“他们这周末就会知道的。”

办公室最后一个女老师离开。

“为什么？原因呢？退出的原因呢？”他的眉毛松动了。

“董老师。”

每叫出这三个字，贾弋楠的食指指甲缘就要用力抵在大拇指指腹上，“我很感谢您过去——帮我——但、但是我现在不需要了，我不想——”

“你就是这样对老师的？”董容杰像被辜负了，眉间的川字纹也显出来，“老师教得不好吗？老师不够照顾你吗？”

贾弋楠看着他脸上新增的面部沟壑，说不下去了。

他知道董容杰好。

董老师最先注意到他在学校没什么朋友，董老师——也是唯一知道他作为男生但喜欢穿裙子，却没有任何批判的大人。

愧疚啃噬着他的十指。

“马上就要期末考了，这学期的补习课也快结束。明天是倒数第四次课，你上完这四节课，不想来便不来了吧。”董容杰说。

贾弋楠的脚趾像被火烫的蚂蚁，沙砾似的尸体缩成一团。他还是做不到，他还是不能拒绝——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能拒绝？他不是和娜娜承诺了吗？他不是和自己承诺了吗？

他当时，是用什么样的语气，和娜娜说“我可以反抗，我可以改变，我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的呢？

他想不起来了，可一定不是这样：

“好的，董老师。”没关系，最后几次课而已，上完了就结束了。

“嗯，这样才对。老师最喜欢你了。所有的学生里——最喜欢你。”

董容杰那两片缺乏生机的唇几乎没动，像在说“请帮我递一下纸巾”。“xi”被气体带出，“huan”像叹更大一口气，唯独那个“zui”，他咬得那么重，听觉上留下一排瘦窄的齿痕。

贾弋楠多么希望他是个聋子。

他背上，又萌出仅黎念可见的，丝状绿藻。

荷泽路，尚时尚广场附近。

黎念和彭泽亦来到MOIRAI画室所在的建筑前。

这栋建筑分了两层。

楼下是一家饮品店，卖咖啡奶茶，营业时间在上午10：00到晚上7：30。

顺着侧旁的铁楼梯，就能通往第二层，楼上就是崔明庭的画室MOIRAI。

他们走上楼梯，来到画室大门前。

没监控。全黑色的双推门，门上有一个自带的锁，把手上还有一个U型锁。

黎念正要上手摸这把锁，她的手就被彭泽亦拦住：“别动，这是能智能报警装置的U型锁。”

她立即撤手，后退一步。

彭泽亦略微前倾，观察门锁和U型锁，接着回头看她一眼：“如何？你不要告诉我，你还能开这样的锁吧？”

黎念会的东西五花八门，彭泽亦拿不准她下一秒又会如何语出惊人。

“我又不是什么怪盗，怎么还会开这样复杂的锁……”黎念嘟囔。

“我看，正门是没希望了。”她瘪嘴。

叫开锁师傅过来，不太现实，先不说师傅敢不敢开，这个U型锁会给主人发送报警；另外，彭泽亦看过后还说，大门上那个锁里可能也有报警器。

黎念叹一口气，下了楼。彭泽亦紧随其后。

他们绕到建筑的后面，里面是条巷子。

黎念抬头找窗户，看到的一瞬间惊喜道：

“你看彭泽亦，那扇窗！画室的窗没有防盗网。”

他说：“不过，这扇窗可能上锁了……”

“上锁也没关系，这普通窗户应该不可能装报警器了吧？开玻璃窗可比开门锁容易多了。”

“你看，这里有一条水管道，顺着这条管道，爬到奶茶店的屋檐，然后拉住空调外机的架子，踩那条凸出来的砖，就可以够到那个窗台。”黎念都规划好路线了。

彭泽亦：“……”

由于还是大白天，行动不变，所以准备等晚上行动。

彭泽亦去附近买破窗器。

黎念来到画室下的那间“数梦入睡”饮品店，点了杯果茶，和老板打探起MOIRAI。

“这个画室的主人姓崔，叫什么我忘了……”老板端着茶饮来到她跟前，说：

“我以为那里教画画，或是艺考培训机构。直到我去过才被告知，那里是崔先生私用的，可他似乎不怎么来。”

“数梦入睡”的老板对画室了解甚少。

三小时多后，天黑下来，奶茶店歇业了。

他们来到了建筑的后，巷子里只有垃圾桶边有灯。

黎念深呼吸，“我上去吧，我比较轻，先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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