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这是哪来的土？

但没想到随着就诊次数的增加，隐瞒病症根本行不通。

“逻辑说得过去。”彭泽亦听过之后说。

他看着屏幕上，这份病历的日期——2019年8月1日，这是温序最后一次去人民医院的复诊病历，距离他在市立医院8月4日的初诊，只有3天。

他毫不犹豫就换了医院。

黎念：“可是如果温序知道自己患病，他怎么会不知道崔明庭的存在？戴眼镜、开车，他们的生活特性大不相同，他对此一无所知！”

崔明庭的一切行动，全部脱离温序。

记忆不共通的两个人格，通常会通过消息，或文字等等留言方式，互相交流。比如告诉对方：什么时候外出；干什么；见到谁；买了什么——像对口供一样，这样他们才能在生活中，共同对外伪装成“一个正常人”。

温序那么希望不留下诊断历史，他应该更努力和其他人格合作。他们之间，应该交接到事无巨细。

然而，温序和崔明庭是断联的。

他们就像共用同个身体的两个陌生人。

彭泽亦合上笔记本电脑，又坐回对侧：

“你说有没有可能，温序不止崔明庭一个人格？电影里，不是还有二十多个人格？他说不定也是二十多个……”

黎念一愣：“二十多个……算很严重了……”

可这么想，温序确实不只崔明庭这一个人格。

他可能认识另外一个或多个副人格，但不认识崔明庭。

只有这个解释说得过去。

“行吧。温序的DID诊断就先到这里，和我说说你早上的发现。”彭泽亦开始点餐，手机又被递过来：“吃什么？看看？”

两个人坐在店里不点菜，就干聊，服务员瞄他们好几次。

“我随便——呃呃，和你一样就好……不，不然！我们就照抄旁边那一桌的食物吧！可以嘛？”见彭泽亦不悦地阖上眼，机器人要缓缓关机了，她急刹住那不负责任的回答。

黎念的味蕾，只能分辨食物新鲜与否和咸淡程度，能入口的食物在她这都算好吃。所以，每次陈祺把她父母的厨艺赞得举世无双，她觉得有点过甚其词。

说完，她掏出口袋里那团纸。

“我刚才从梧桐小区的停车场过来，崔明庭没空洗车，车脏得像刚出土的文物。”

她真像捧着文物似，宝贝地打开那团纸，手肘立在餐桌上。

“来，看看你地理学得怎么样~”她翘着嘴角招呼，“这是哪来的土？”

彭泽亦扣下手机，看一眼，道：“山上的土。不是市区里的。”城市里修路挖出来的土是死的，会板结，可能带沥青或水泥颗粒。

“对咯！”

纸团里的土颜色呈棕褐色，看起来触感湿润黏重，粘土比例比较高，还夹着枯枝——这是因为山阴处的腐殖质堆积，加上日照少，水汽重，所以呈这个形态。

这时，黎念的笑像被抽拉一下的纸机关，消失了又出现：“那，你再猜猜，这是哪座山的土？”

“……环泰山庄在的苔山？”但黎念不会白问，彭泽亦不确定。

她说：“是又不是。”

“这什么回答？”

黎念没马上回，她打开手机里的实景地图。

北城区边缘的三山景区。

三座山，像三个抹茶冰淇淋旋风，规规矩矩坐成一排，自东向西分别是：苔山，玉栖山，崇山。

东边的苔山，最先被开发。早年间有两个房地产商在这建造山间别墅，“环泰山庄”就是其中之一。想要体会隐居生活的富人，会选择在此居住。

前6、7年，西边的崇山被开发成景区。最开始只是登山道，后来增加水上漂流和索道项目，游客渐渐多起来了。

而夹在中间的玉栖山，因为日照被左右两座山遮挡，阴暗潮湿，树木丛生，山上多虫蛇，本来是一些户外爱好者的探索之境；但4年前被木头商盯上，树木眨眼间少了一大圈，成了鸡冠头。

这段时间，三山景区要建一条隧道，从隔壁省穿过崇山，然后再向东穿过玉栖山，绕过苔山，和城市相接。

过去，黎念跟着黎正英，每座山都去过了，而且不止去过一次。

她露营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在帐篷边，挖土挖石头，抓虫采叶子。

“那三座山的土还是不太一样的，我勉强可以辨认。”黎念说。

“所以这土？”

“是苔山背阴面的土，但环泰山庄在苔山的向阳面。”

山的阳面，因长期暴晒氧化，多呈红棕色或黄红色，这是由于铁元素氧化。而且因为水分较少，质地干燥松散，砂砾含量高。

黎念的意思是，崔明庭大半夜去荒无人烟的山背阴面。

彭泽亦沉默了，许久，他问：

“苔山背阴面有什么？”

“那里什么都没有。”她接。

山的背阴处日照少，根本不适合住。富人们就算是想要“遗世独立”，“隐居世外”，也绝不会住在下过雨的草地都只能阴干的地方。

而且，因为他们喜清静，极力反对这座山的景区建造计划，所以苔山的背阴面没有机会被开发成景区。

苔山，是一座只有半边有人烟的山。

——也没什么人烟，富人们只是拿那里做避暑山庄，偶尔设宴，也不吃柴火饭。

彭泽亦怀疑，“有没有可能，他只是在去山庄时刚好经过泥泞路段，比如溪边？”

“你是说翠溪？不可能啦，环泰山庄在半山腰。你看这个地图，翠溪里通往环泰山庄的大路可远着。而且，他的车门还夹了一段肾蕨的叶子。蕨类植物喜欢阴湿之地，不会长在苔山的向阳面——苔山东边是低地，太阳完全能天天直射。”

“但泥土的湿润度，会受到昨晚降雨的干扰。”

黎念看着纸里的土，十分确定：“这个颜色，这个质地，就是苔山背阴面连到玉栖山谷的土！我不会弄错的彭泽亦！那三座山的土我用手摸过！我还带回家养——”

——‘妈呀阿狸，这又是给我的土特产吗？’

——‘这可不是一般的土~这次是玉栖山上的土~玉栖山上的植物长得像热带雨林，一定是土很特别！让我们来试验一下哪座山养的花最好！’

彭泽亦：“怎么突然不说话？”

“我……”黎念被跳闪而过的画面慑到手软，粘在位子上。那沾着土的纸，变成了一抔土。好沉。

她慌忙扔下那团纸。

这时菜上来了。

“……你先吃饭吧，我去洗手。”她说不清楚，又把自己往洗手间扔。

兰兰姐根本不是普通的邻居姐姐。

她以为自己逃离过去的生活方式，逃离她的家，逃离学校，和上个世界从不认识的人——彭泽亦待在一起，可以逃离过去。但记忆地壳也被新事情刺激着，暗暗活跃，休眠火山可能随时喷发。

洗手回来后，黎念人也洗清醒了。

她讲起早上在北城三小，打听到孙濛失踪当天的经过。

彭泽亦边吃边听，结果听到梁雪的话，一下停住不吃了。

“要不，还是报警吧。”他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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