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浅水的溺亡
她又摆出平日里拿手的礼貌笑容，“不过生活就是靠这些废话填充起来的，你说对吗，温序老师？”
温序没有气恼，勾起一丝笑，认可似点了点头。
“江娜，我有些画想给你看看，你接下来有时间吗？”
“当然有时间。”
“好。走这边吧，这边比较近。”温序转身带路。
二人从教学区出来，折回主楼。他们从一个偏远的、有些细尘的楼梯，爬到二楼，接着往前走，经过一条连廊。
“原来二楼也有连廊连通啊。”黎念的脚步慢了，从连廊的右侧看下去。
那是夹在围墙里的一小块地。
这里杂草长得刺挠，墙根有棵树，看叶子是棵鸡爪槭，十二月初，满冠红黄。
树下是个脏兮兮的池塘，池子里的积水并不浑浊，池边长了些黏滑黑绿的苔藓，周围丢弃些花盆、废桌椅、旧跳跳马等等。
那天送乔楚楚回来的那个晚上，她是跟着温序从一楼的连廊上到二楼。而一楼的连廊右侧所能看到的，是一面光秃秃的砖墙，上面有扇矮小的木门，紧紧闭着。
木门后是这样的地方？黎念问：“这旁边也是福利院的地吗？连着旁边公园的活水？”
温序停下，“对。之前是个鱼池，但现在废弃了。过段时间会改造成另一块户外活动区。”
“为什么要废弃？养点小鱼不是挺好？”
这下，他定眼看她，几秒后才答：“几年前，有孩子在那里出过意外。”
“溺水？这么浅？”参考旁边废弃的跳跳马，还有堆在池里的破花盆，估计她站进去才到膝盖下。
“嗯，水区对孩子来说总是危险，是我们考虑不周。”
“那孩子……还好吗？”
“很遗憾，没救回来。”
黎念被唾液噎住，震惊得说不了话。
“走吧。”温序不愿停留，步子又迈起来。
黎念又看一眼这水池子，跟上去。
温序这“小房间”画室，白天来看，果然采光极好。
他们推门进去的时候，从半掩的窗吹入的风，挑起半掩的帘，像是白色的海浪。
黎念这次不再客气，走进去就仔细端详墙上的挂画。油画她懂的不多，昨晚见过彭泽亦回来后，翻看了点买来的《油画简史》。靠门的几幅风景画笔触明显，色泽鲜明，像现场写生，却非常灵动。
和搜索百科上《旭日长轴》通透细腻的透明画法不同，这些是直接画法所作。
但他用色让人出乎意料。画家的色感比大多人要好，仿佛可以看见更多的颜色，所有亮暗面的色块奇异又准确，颜色们喋喋不休，一块阴影都要争出个冷暖黄绿来。
“这些都是你的画吗？”黎念扭头看他，却见温序不知什么时候戴上眼镜。
——戴眼镜的温老师……想起乔楚楚的话，她逐渐不安。
“这些是以前旅游途中画的。”
“好厉害。温老师之前都没戴过眼镜，是近视吗？”她忍不住还是问。
“画画用眼过度，平时戴眼镜也不方便。”温序随口说，“江娜，你过来看看这几幅。”
他走到办公桌边上的一个架子前，打开柜子，背着黎念从里面抽出一叠画。
又是儿童画。
最底下的一幅被装裱起来，“这就是那个男孩子的画，你看看。”
画的正中间是窗台，没有任何遮挡的栏杆和窗棂，方方正正地敞开；窗外树梢半露，一只鸽子将翅膀飞出虚影，后面追着光影和掉落的羽。
“自由来源于限制。”黎念对着画，怔怔道。
没有很宏大的景别，什么海风、草原、麦田、腾跃的马、奔跑或是展臂的人。他的自由是无限的憧憬，是小窗里看到的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鸽子。
“是的，普通的鸟在他眼里就叫自由。”温序如遇知音，“这幅画让人看到他内心很纯粹的坚韧和向往。”
“说到这，江娜你相信绘画反应出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吗？”
黎念肯定：“确实可以。心理学的精神分析学派认为，绘画是一种无意识心理活动的投射。”
人们可以通过线条、颜色、构图等元素，间接表达内心冲突、欲望或未解决的创伤。就比如“房树人”HTP test。通过让受试者画房子，树，人，就可以分析他们的家庭关系，自我认知云云。
“没想到你还知道精神分析流派。”戴上眼镜的温序难得笑了笑，“绘画确实可以表现内心。那你来看看这几幅画，看看创作者想要表达什么？”
又看画？今天来上美术课了。
黎念失笑。
她想着温序应该会从架子上拿出其中一册子经典油画作品集，问点什么印象派抽象画。
但他反而走到柜子边，打开一个隐藏的柜门。
“这什么神奇的构造？暗格吗？”她也走上前想看看。
此时，她一脚踩上一片滑动的物体，腿往桌边撞去，重心失衡倒在地上！
她痛到脸皱起，去捡那块东西。是一板剩两三颗的药，翻过去——
阿戈美拉汀片！
“你没事吧？”温序上来扶她，见她手里抓着药，慌乱地抢夺过去。
“抱歉！小孩又乱扔，让你踩到了！”
“不是，这个东西小孩子还能碰到吗？也太危险了。”黎念满脸不可置信，“这……这是你吃的，温序？”
阿戈美拉汀片，主要用于治疗成人抑郁。
温序似乎见瞒不住了，便承认：“嗯，留学期间精神状态不好，就去看了医生。”
黎念听着，缓缓低下头，“这个病，要坚持吃药，会控制住的。”
“我明白。”
他又转身去取暗格里的画作。
黎念这下不再靠近他，只是安静地站在柜子前面等。
画取出来了，好像是人物肖像？她看到一只眼睛了。而且画风和墙上那些画不太一样，颜料在画上堆砌出痕迹，像结痂。
黎念只是瞥到一眼画作的一角，下一秒整幅画正过来，她更是吃惊。
温序介绍：“这些是我私下练笔画的。江娜你能看出什么？你觉得这个孩子是怎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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