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太想知道你的诉求
“不好意思，我确定一下，”黎念咽了咽口水，“您，已经结婚了？”
“嗯，是的。”
黎念怔愣住，眼睁大——真的是成年人！
“Chatting·at·Nine”聊天室网站上，那条浅蓝色的音频波形图，因她不语，逐渐趋于平稳。
“抱歉女士，”波形图重新振动，“也许我不能帮到你。找我聊天的都是青少年，建议您还是去更专业的人寻求帮助。”
黎念说着，手动起鼠标准备结束聊天。
“没事！我不需要你帮我什么！”对面的女士似乎感到黎念着急拒绝她，连声请求，“你就听我讲讲话可以吗？你应该也是什么心理学专业毕业的，这不都一样吗？听我讲讲话就好！”
黎念：“可是我——”
“你不是学校说的那样。”女人不等她说话，“我后来也问过那孩子了，你确实在帮她。那孩子和你说，她叫‘可儿’，你记得她吗？”
“......嗯。”
黎念的鼠标从退出键上移开。
“可儿”就是那位，家里生了弟弟，父母没和她好好沟通的孩子。她与“娜娜”这边打了几次电话后，回去和父母宣泄不满，结果她父母闹到学校去。学校也因此发现了聊天热线。
这位女士，是可儿的老师吗？班主任？
黎念的手心有些汗，她抽过一张纸垫在鼠标上。
“找你可真难，原来现在已经换到网站上来了。”女人的苦笑声显得疲惫，“你就陪我聊聊天，好吗？我找过什么‘婚姻咨询师’，价格也不低，反而让我更怀疑自己；想着结束吧，就联系了离婚律师，但还是有心结。”
黎念喝了一口水。
看来今晚上只能和这位女人聊天了。出于某种原因，她拒绝不了。
黎念最后提醒道：“我不是专业的，晚上更多只是倾听，要是有说什么，请自行甄别。”
“没事我知道，你就当陪我聊天。”
“好，请问接下来需要怎么称呼你呢？”
“我姓阮。”
“好的阮女士。你可以和我讲讲你的基本情况吗？比如，你是怎么发现丈夫出轨的，之前你们的感情是否融洽，等等，你都可以按你喜欢的方式和我说说。”
“感谢你。”女人叹了口气，“我是在家用电脑统计成绩时，看到我丈夫未退出的微信弹出一条聊天消息，那是一个陌生女人发来的。”
阮女士和丈夫结婚十几年，育有一个上高三的女儿，也在盛安一中读书，因为学业有焦虑症；双方父母老人身体健康，只不过去年她公公长年肝癌终于坚持不住，离开人世。
“我老公他人古板，但十几年以来一直都老实本分。他在银行做理财，工作很努力上进。平时也关心家里老人和孩子。而且我们很恩爱，夫妻生活和谐，一直以来相敬如宾，从未有过争吵。”
“那天我看到那女人发来的微信消息时，他还在客厅规划我们全家寒假的长途旅行......”
“所以我不相信他会背叛我！是那女的勾引我的丈夫！她恶心，当小三破坏别人的家庭！”
“但是我丈夫那天没有丝毫辩解。他惭愧到不敢看我，嘴上却承认他们就是睡了？那女的是他们银行一个前台职员，年纪轻轻刚转正，两人工作上交流几次，就上床了。被我撞见那次，那女还问晚上要不要换个酒店。”
也许是阮女士之前找“婚姻咨询师”倾诉过，现在她平静，话到激动处会深呼吸，尽量保持陈述。
阮女士：“我和他也吵架了，不知道在吵什么。”
两个从没吵过架的人坐在那里，一个人只会道歉，一个人只会哭，还因为他们女儿在休息，控制了音量。
阮女士绝望地说要离婚，她丈夫沉默半晌，说好。
她气恨又悲伤，去找婚姻咨询师，去问朋友想办法，所有平台的大数据都给她推送“如何走出失败婚姻”“如何面对丈夫出轨”的内容，现在连离婚律师都联系好了。
“所以——”黎念开口了，“所以当时的咨询师，还有阮女士你的亲朋好友们，都说了什么呢？”
阮女士，你真正无法接受的是什么呢？
你为什么需要找人再和你聊天呢？你的诉求是什么呢？
你似乎都决定好了，你要离婚，那么你还会纠结什么呢？
黎念在心里催促着阮女士——告诉她吧，她好想知道，她知道自己现在很卑鄙、很阴险，像是正在血流不止的伤口边，趁机吸血的蚂蝗。
但是她好想知道，想得撕心裂肺。
阮女士：“所有的人都在告诉我：我要离开这个满口谎言，不忠不信的男人！他朝三暮四、喜新厌旧、色欲熏心，老实是他虚伪了半辈子的假皮，反正孩子就要高考结束了。等熬过孩子高考，就让离婚律师帮忙把孩子和财产全部争取过来，让这个恶心的男人自生自灭。”
“婚姻就是爱情的坟墓，所有的激情都会褪去，曾今的承诺在一地鸡毛里就是碎石子，都该被扫进垃圾堆。”
“他们叫我不要执着了，我要接受这些事实，爱不是一成不变的，我要允许一切发生——我都明白。”
“可是，我不行......”
“我想不通啊。他为什么出轨？我对他不好吗？我作为妻子或是母亲，不称职吗？我没有那个小三年轻？她床上**很厉害？我十几年来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在用尽心力维持家庭和婚姻，他怎么可以这样背叛我？他怎么可以答应得那么决绝？甚至都不哀求一下？”
阮女士开始哭泣，“但这些问题，我又不能再问谁，我怕他们说我软弱，说我放不下。”
哭声中，黎念听到了她的诉求，松了口气。
“抱歉，我实在控制不住......”阮女士缓下来。
“没事的，这是一件难过的事情。”
黎念安慰完，随后话就倾泻而出，即使方才，她在心中无数次告诫着自己不要多言，听就够了——
但于事无补。
她高估自己，现在她已从倾听者的立场上偏位，她眼前出现了一个影子，那是她向阮女士投射的东西。
黎念：“阮女士，你的朋友和那位婚姻咨询师，他们赞同你离婚，是想让你快些站起来。过去离婚是一种耻辱，但现在保守残缺、忍辱负重、固步自封，才是新时代的耻辱。”
“他们应该是这样想的。”
“但是他人口中的‘耻辱’不一定是你的‘错误’。你没有错。不管是被老一辈逼着维持婚姻，还是现在被‘主流思想’逼着结束婚姻，这都是被逼着。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当底线被突破时，你可以选择接受或原谅，这是你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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