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阿狸和勿忘我
（我根本不会养花。）
黎念看着这些文字，声音细如蚊蚋：“陈祺，你记得我邻居稻草叔家，有一个姐姐叫……”
叮铃铃，叮铃铃——
早读上课铃响了。陈祺没听见。
（阿狸说，我这样满不在乎，又怎么能养好花？）
——‘嗯……你好像一只小狐狸，真可爱！有人这么说过吗？’
（我看着满院枯败的花枝，牵牵绊绊搭着草叶，又或病怏怏触碰石子。我万分期盼有人能告诉我，为何它们在一夜间化为腐物。）
（于是，我动身去了之前买花种的花店。）
——‘原来阿狸你也喜欢蓝色哈哈哈！那我们就种蓝色的小花吧！’
（花店的老板是一位笑起来像棉花糖的叔叔，他像个松果一样滚向我，亲善地问：“你种的是什么花？”）
（我紧张，他甜滋滋的笑蛀得我牙痛——我忘记我买的是什么种子了。）
“陈祺你记得，我——”
（我为了想起来我种的是什么花，开始去走我走过的路。）
……
（小时候的游乐场变成林立高楼，不健康的钢筋骨架诡异地隆起；香火兴旺的旧庙被废弃，孤独的神明蒙上尘土；路上的车开得好快，远方的霓虹灯闪得好快，人走得好快，话讲得好快！）
……
（我种下的不是花，是抗争，是希望，是落不下的眼泪。我要它们生出芽！我要它们站立在寒风中！）
（但花说，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
（原来，我院子种的是勿忘我。只要人勿忘，花就恒久开。）
——‘阿狸，勿忘我花开了，好漂亮，像蓝眼睛。’
“陈祺，陈祺，为什么我……”
宋沁妍：“陈祺，黎念她一直在叫你——黎念你怎么哭了？！你看作文看哭的吗？”
陈祺：“什么哭了？”
宋沁妍：“黎念，你怎么了？你为什么……陈祺，黎念怪怪的，她——”
话没听完，陈祺一下从位置上站起，小腿不慎把椅子撞出，发出“嘎啦”一声。
周围低头朗读的同学被吓，有几个放下课本看过来。
讲台上的英语老师注意到骚动。
陈祺两步跨到黎念座位边，着急俯身去看她，“黎念你不舒服吗？”
黎念两眼像被粘在那两页作文上，眼泪脱线地流，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陈祺把她手上的征文集抽过来，“你这看什么作文？到底怎么了？”他扫视一遍文章，折回去见到《花开恒久》的作者名字，瞳孔瞬间地震。
黎念的目光跟着被抢夺的征文集，也移上来。
她见到陈祺，眼泪更猛烈地涌，气若游丝：“陈祺，你记得我邻居家的姐姐吗？许玥兰，你记得吗？谁是阿狸？什么勿忘我花？我为什么一直哭，我为什么……”
英语老师从讲台下来，左右关切询问：“发生什么事情了？陈祺，黎念怎么了？”
陈祺敛容屏气，看看宋沁妍，对老师严峻地说：“老师，黎念她身体不舒服，她胃痛，我和宋沁妍可以带她去医务室吗？”
宋沁妍呆若木鸡，她没见过黎念这样哭，慌忙挥着手应和：“额，对！老师，我们能送她去吗？”
“啊这样，那好！你们快带她去吧！”
“走吧，我们去医务室。”宋沁妍搀扶起黎念；然而黎念刚站起，整个人就好像没有支撑，软绵绵往前倒！
宋沁妍没抓住她！
“小心！”陈祺眼快，立刻揽住黎念，急切问：“你能走吗？不然我抱你过去！”
“嗯，不用，我，我可以走，”黎念讷讷答，却开始哆嗦，她觉得浑身冷，非常冷，冷到分不清身上都有谁的手，“你们一起扶就好，走吧……”
他们走出教室，来到楼梯口，陈祺正担心黎念下不去楼，决心要背她，转头见黎念一下蹲在地上。
“陈祺，我想吐，我胃好难受，我冷，我好冷……”
她撑不住了。
她的身体癫狂失控，凶神恶煞地报复她，强制她苏醒些什么；可她的大脑现在空到不能再空，所有思考都被压成液体，从泪腺里溢出，源源不断，像是要把她榨干。
陈祺耐心全无，蹲下身子，对宋沁妍喊：“你来帮忙把她放到我背上！”
“哦好！”
黎念被架在了陈祺的背上；陈祺站起，调整一下，就迈开腿往医务室去。
坐在医务室里无所事事的江悦，看到的就是着急忙慌的陈祺和宋沁妍，以及面色苍白的黎念。
“这，念念这是怎么了！”江悦“哗”地拉开遮住床铺的帘，帮陈祺把黎念放到医务室的床上。
陈祺靠在江悦耳边说了句话，江悦脸色也沉下来。
“小姨，我想吐，我想吐……”黎念感觉天旋地转，一手捂着嘴，一手撑在床沿，痛苦到腰都坐不直。
宋沁妍急到也红了眼眶，手忙脚乱扯来脚边的垃圾桶；黎念的口腔已充满唾液，她甚至等不了垃圾桶拿上来，人直接从床边滑下，跪落在地，抱着桶呜咽地吐。
她早上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只喝了一杯豆浆，吃了两块饼干；眼看自己把胆汁都呕出来了，她的肠胃还在痉挛，喉咙灼烧，冷汗顺着脊骨直直下坠。
终于，她头昏脑胀，累到无法呕吐了，虚虚接过递来的纸，擦净口鼻的污物，被人抱到床上。
陈祺用被子裹住瑟瑟发抖的她；黎念在他怀里缩成一团，仍然在哭。
江悦开了一瓶生理盐水，怕黎念脱水。见到一旁的宋沁妍抓着手，也在害怕地啜泣，江悦把生理盐水先放在一旁的柜子上，去安抚宋沁妍，让她先回教室去，等会再来看黎念。
在江悦和陈祺的陪伴下，黎念渐渐镇静。
空气不安分，闹，杂，有电流声，但也许是她耳鸣。
“小姨你记得吗？兰兰姐？陈祺，你记得吗？”她又在问那些问题。
陈祺叹着气：“没有，没有阿狸，阿狸是许玥兰为了写作文虚构的。许玥兰就是普通的邻居姐姐啦，她之前也读这个学校罢了。黎念你也太感性了，看她的作文会哭成这样！”
“是吗？是这样吗……”
只是因为作文哭的吗？她刚刚是在幻听吗？
江悦：“是的，是这样的。念念，你是不是最近学习太累了，周末没好好休息？”
“应该是，可能真是昨晚没睡好。”黎念也不确定了。
“念念，下午就别来学校了吧。我跟江宛和姐夫说一下，在家里休息好吗？”
“嗯，好，谢谢小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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