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八百个心眼子
车到达出租房的巷子口时，彭泽亦不愿吵醒熟睡的女孩，对司机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黎念真的累了。
他也没有她屋子的钥匙，干脆决定把她抱回楼上去。
之前没抱过女孩子，黎念比他预想的轻。
刚抱起来的时候，她还警惕地挣扎一下，彭泽亦下意识出声安抚她。
她知道是他，就安稳下来，还往自己的怀里钻了钻。
彭泽亦口腔有些发干，喉结上下滚动一下，某一瞬间，他非常想把她大力扣到自己怀中，把她揉碎了。
但顷刻恢复了理智。
不知，怀里的她，有没有听到自己的心跳如鼓。
真是像抱着一只狐狸。他哑然失笑。
彭泽亦把黎念抱到自己的屋子里，放在他的床上，为她盖好薄被。
而后他便带上房门出去了，瘫倒在沙发上，他开始给许教授编辑信息，汇报这两日的监视和行动。
这几天因为查网站的事情，他总是和黎念待在一起，几乎没有机会去找许教授或者是线上联系。
2024年的除夕夜，除了黎念，一同因为许教授发明的“时光机”，穿越回2019的还有彭泽亦和许教授两个人。
然而因为这时光机还在试验期间，穿越回来的三人都受到了副作用，记忆都有所缺失和混乱。
彭泽亦甚至隐约记得那天许教授家里停了电，有一只猫似的东西在屋子里乱窜，许教授接回家的妻子非常惊慌，拿着刀乱挥。
那女人打翻了烛台，火烧起来了；猫也死在楼梯上，血流了一地。而他从实验室跑出来，手上抓着仪器，身上穿了短袖还热得冒汗，那可是大冬天啊！
这些事太扯，但再想下去，彭泽亦的脑子又开始尖锐刺痛，耳也开始嗡鸣了。
“刚穿越回来后，我和许教授东拼西凑，牛头对不上马嘴，也只能认为是我们意外打开了时光机。现在时光机也坏了……”他边嘀咕，边摇摇头。
但黎念是怎么跟回来的？时光机的身份定位是需要DNA的。这个问题他和许教授都毫无头绪......
彭泽亦望向房间，女孩正在他的床上酣睡；接着他又看着手里黎念的手机，纠结万分……
二十多年来，他荒芜死寂的生活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个让他如此在意的人。
如今他还要继续这样瞒着她，每日借着各种理由，用尽各种手段，时刻监控她吗？
“算了，再过段时间。”彭泽亦疲乏了，他放下两部手机，靠在沙发上睡熟过去。
但他不知道，回来后，黎念躺在他的床上再也没睡着过。
“吓死了，还好只是把我放回来睡觉，真是大意！”黎念责备自己被彭泽亦的温柔乡迷得上头，睡意也早就飘走了。
她冷静下来，开始复盘这一晚上遇到的所有——她尤其在意今晚遇到的“周警官”。
当时黎念在彭泽亦身后静静把所有对话都听走了，捕捉到了大概的信息：
彭泽亦以“夜观天象”为由，拜托母亲罗丹卿传话，帮助“周警官”避开了雨天里和“外卖小哥”的相撞。
他怎么还会“夜观天象”？什么时候“观”的？
这两个晚上他不是都在熬夜搜查网站的事情，以至于都不能好好休息？
他的说辞、反应都像极了她帮助黄茗辉时候，那故弄玄虚又斟词酌句的样子。
难道......他也是穿越者？
......
这样的猜测第一次形成一个完整的问号，抢占了黎念所有的思绪。
她果然太不了解他了。
他的经历，他的过往，他的成长环境，她几乎一无所知；
而他的性格，就连黎念现在都开始拿不准了：彭泽亦和她太像了，谨慎敏锐，又习惯伪装和守拙。
数不清的疑云让黎念心里刺挠无比，她开始盘算着如何试探他一番......
这时候，门外传来微不可察的脚步声。
黎念顷刻间闭上了眼。
“咔哒”一声，门锁松了，房门被推开。
彭泽亦来叫她起床了。
少女的睡颜很乖巧，长长的睫毛像两把羽扇，乌黑浓密的长发散在脸上，枕头上。
彭泽亦想到他的枕头上，将会留下她头发丝的香气，燥热从脖颈蔓延到脸侧。
装睡的黎念正疑惑他为什么不声不响，下一秒，床的边缘轻轻下陷，一只糙而温热的手在抚她脸上的发。
随后，那人磁性的嗓音在温柔唤她：
“黎念，今天还要去学校，该醒醒了，昨晚辛苦你陪我熬了一晚上。”
她觉得自己快被撕扯成两半了！前一秒还在猜忌他，下一秒听到他的声音就沉沦了，松懈了，心似要化了，眼睫随着心在轻轻颤。
能不能让彭泽亦录一段语音来做闹铃？那早起都会变成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她不再装模做样，睁眼，一手缓缓抚上他停留在自己身侧的大手；那一双内勾外翘的狐狸眼，带着挑衅、缱绻，直勾勾看向彭泽亦。
只见对方闪过错愕，随即一目了然，嘴角渐渐勾起邪笑：“你早就醒了。”
紧接着，黎念软绵绵耷拉着的那只大手突然使了劲，翻过来，在她头侧一撑，他半个身子像堵墙似的压了下来：
“这是在故意等我来吗？”
黎念眼里的挑逗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惊散了，半个人被他牢牢圈住，两人的鼻息都暧昧交缠在一起。
她想此刻自己一定是脸红到滴血。
黎念心慌了，下意识去寻找彭泽亦的双眸，然而他的眼睛被额前的发遮住一半。
于是，她抬起一只手，从侧边拨开了那阻挡视线的碎发，那双修长幽深的眼，完完整整暴露出来。
他的眼神晦暗，充满戏谑和侵略；薄唇抿起，全是克制和隐忍；两人距离接近，但他手脚安分。
还好。黎念定了定心。
眉弓连接高挺的山根，向下投射的阴影形成两个“C”形，那抢眼的骨相让她不禁囔囔低语：
“彭泽亦……你可千万不要剪头发。”
“嗯？为什么？”他收起玩闹的语气，声音也压下来，两人近乎在耳语。
“这样别人就见不到你完整的模样了。”
彭泽亦一怔，凝望黎念，猜不准她话里的真真假假，于是含糊地回应：
“有些事，别人看见了也不会改变。”
黎念眼波流转，揣摩一番，随即嫣然一笑，拍拍他的臂膀。
彭泽亦勾起嘴角，也便松了力，起身站起。
“谢谢你的床，诶我的手机去哪了……话说，你觉得我要告诉郑冉昨晚的事情吗？”
“你的手机吗？我给你放到大厅的茶几上了；至于郑冉，网站的内容还是别告诉她了，稍微带过一下就好。”
想到昨晚的所见所闻，黎念顿觉又开始反胃：
“也是，学校见吧。”
“学校见。”
来到学校的黎念第一时间找到了郑冉。她着重避轻，这昨晚的事情和郑冉讲了一通。
郑冉看似正听着，眼神已滞住了。
忽地，她的眉急促扭曲一下，像是悲伤蛰了她一口。
现在警方也介入了调查，她意识到困扰了自己这么久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她正在解脱。
“郑冉，如果警方那边传你去做证人，你愿意出面吗？”
郑冉迷茫地看向黎念，她一开始很害怕被人群起攻之，但现在她没想到自己并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一定会需要我去作证吗？”
“我也不清楚警方的调查，因为昨天笔录过程中，或多或少有提到你。”
“如果警方一定需要，我还是会……”
“那么方宏宇呢，‘安啦’呢，你就这样放过他们了吗？让你痛苦了这么久的罪魁祸首，你不予追究了吗？”
郑冉低垂着头，给不出答案。
“黎念，现在我能回到原来平静的生活，我真的很感激你们，也已经满足了。
可如果，我再和他们纠缠，又失去当下的安宁怎么办？我太怕了。也许你觉得我懦弱，自私，但我没有勇气再搏了。”
黎念看着这个愧疚的女孩，上前搭上她的肩：“你不用抱歉什么，你不欠别人。我理解你，这段时间你真的辛苦了。”
“嗯，谢谢你和你的朋友们。”郑冉靠上黎念，讲话有些呜咽。
“郑冉，如果接下来还有什么不开心或者难解决的事，记得找我，别再躲在厕所里哭了。”
黎念想起一星期前的郑冉，她缩瑟在自己的怀里，像朵随时凋零的花。
“嗯黎念，你们有什么需要也可以找我！”
“其实我正好想拜托你，也许你可以帮我留心一下你们年段，或者你身边情绪比较低落、状态不太好的女学生呢？尤其是短头发的。”
黎念仍不确定郑冉是不是自己一直苦苦寻找的人，她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这可是条年轻的生命。
“一定要是短发女生吗？”郑冉觉得这个要求很奇怪。
“重点关注吧。当然其他学生你发现了也可以告诉我。”
“我明白了，我一定帮你。”
一阵发凉的风，穿过黎念与郑冉间，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带走她们发丝的软；
风吹上盛安一中的梧桐树，那梧桐成了大地的沙锤，摇起某段曲的前奏。
南方没有秋季，只有落叶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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