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完美受害者
“受害者完美论”指的是，要求受害者必须完美无瑕、不存在任何过错和过失的；如果受害者存在任何瑕疵，那么侵害行为的存在就具有合理性。
这种理论试图通过受害者的道德纯洁性来合理化侵害行为。
很显然，郑冉并不是“完美的受害者”。
她自愿在网上发布性感的照片，还和那些网友态度暧昧，如今这个地步完全可以看作的是她咎由自取。
但她是受害者吗？
毫无疑问是。
她受到了难以想象人肉和网络暴力。
长时间的剑拔弩张已经让她精神恍惚，彻夜难眠，甚至还出现了自残行为——郑冉还向黎念展示过她大腿上新旧交错的割伤。
现在说服她告诉大人这件事情很困难，她太害怕自己被千夫所指。黎念当晚花费口舌，才和她商量好，让懂网络技术的彭泽亦一起加入调查。
黎念和方宏宇约定见面的周末到了。
步行街的咖啡店里，RB音乐慵懒，咖啡香气丝丝缕缕撩拨着过路的行人，闲散的几个办公人对着键盘敲打。
黎念端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等待着方宏宇的到来。而在店内最角落的位置上，彭泽亦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他不放心黎念和方宏宇单独见面，所以要求陪同她。
“叮铃铃”，店门上的铃铛随着开门动作，清脆响起。
一个胖胖的男生出现在了门口，一眼就看见了黎念。他猥琐笑起，腮上的肉往两边挤开，像是雨后踩上淤地在脚边溢开的泥。
“呀，这么近看见学妹，真是名副其实的美女啊！”还未坐下，方宏宇就急不可耐地开口：
“你说你想了解校园论坛的管理，那可找对了，我就是管理者之一！可以好好和你说说，哈哈哈。”
黎念心下不适，礼貌笑笑，就开门见山：“方宏宇学长，其实今天我是想问你关于这些照片的事情。”
方宏宇看到送过来的手机屏幕上几张郑冉的照片滑过，脸色骤然变化。
“这些是什么照片？”
“学长你再仔细回想一下。这些照片是你最先在学校的群聊里发布的；论坛上有一个更早匿名的帖子里也有这些照片，查了一下，也是你。”
方宏宇见到对方有备而来，眼神凶恶起来：
“我发的又怎样？你想找事情吗？”边说着，方宏宇脸红脖子粗，直接站起来，恶狠狠指着黎念。
“你别以为自己在学校有点名气，就可以当正义使者了！”
那手指都要戳到她脸上来，黎念下意识往后躲，没想到这人脾气比预想的还要恶劣。
她这一个细小的反应被彭泽亦看到，他也站起，迈步要走过来。
但黎念不想放弃，故作镇静，朝着彭泽亦难以察觉地压了压手；
彭泽亦了然，按捺住冲动坐了回去，森然盯着方宏宇，随时就要离开座位。
黎念脸上重新笑得舒展：“学长，我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你这样未经过当事人允许私自转发照片和信息，她现在很是苦恼，我只是想帮她找出最初散播这些照片的人。”
“你居然认识她！找出最初散播的人？我劝你还是别逞能了，信不信你迟早也落得这个下场！”
方宏宇不装了，话说的十分难听。
“那些照片看着都是自拍角度，说明是她自己还是发在网上的，这是默认让大家观赏的！
我是转发那些照片，那又怎么了？这样的女的不就是骚吗？”
黎念直接无视他的怒火，从对方的言语里辨别到异样。
下一秒，她一改笑脸，语气严肃：“学长，我们都不想把事情闹大。但当事人已经不堪其扰，她现在都决心要去报警了。
如果真的报警的话，到时候肯定也会调查到你头上。
咱们都是学生，高考近在眼前，谁肯定都不想因为这样的事情和警察摊上关系。这件事情中间不仅有散播照片的责任，更是有擅自泄露他人信息的责任......”
方宏宇猛然打断：“我没有散播她的信息！我只转发了照片！”
黎念冷脸挑眉：“嗯？你没有吗？”
“真的不是我！”
“那你是从哪里转发的照片呢？”
方宏宇面对她的提问，突然气势不足：“哪里？......当然就是她发的网站呗，明知故问，这还能是哪来的......”
“她在两个网站都发布过照片，你说的网站是‘social世界’还是另外的‘一块奶酪’呢？”
“嗯......对啊！就是那个‘一块奶酪’，那上面的！”
胡说八道，方宏宇掉入了陷阱。郑冉只使用过一个社交软件，叫“Explore”，那两个网站名都是黎念现编的。
“那你怎么知道，她就是我们学校的学生的？”
“那、那女的照片拍得就很明显啊......哎呀反正我见过她就很容易认出来，不行吗？”
“好吧，兴许确实是她的照片太明显了。你真的只是把照片从那个网上转到了校园论坛和群聊里？”
“对啊，都说多少次了！真是倒霉！本来想着周末约个学妹出来玩玩，结果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八婆，现在你问清楚了吗？问清楚了你就别再缠着我了！”
方宏宇在这安静的咖啡店里音量已经失控，还在装腔作势，害怕真的摊上事：
“我告诉你！你最好警告一下那个女的，要是她真的报警什么，牵连到我，我绝对不会给她好看的！妈的贱女的，自己骚里骚气的，还倒打一耙！”
“几个死三八！”
留下这一句话，他就落荒而逃了。
咖啡店里终于回归平静，办公人也收回了不满的目光，黎念对他们抱歉地笑。
这段对话真的太消耗人了，她长舒一口气，起身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彭泽亦走到黎念身边，担忧道：“你休息一下吧。”
黎念扯出笑：“没事的，我们现在就走。”
彭泽亦脖颈线条却紧绷着。真是便宜方宏宇了，这要是在他面前，二话不说给那小子一拳，治治嘴臭毛病。
看向黎念，他眉目间的心疼点点溢出。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咖啡店，往方宏宇相反的方向走去。
黎念侧头看他：“其实，你刚刚不用这么担心我。我还是会一些防身术的。”
“是会一些。但如果对方有武器，像上次的小偷一样呢？你当时可是差点被划伤了。”彭泽亦闲散道。
“那是因为当时......”黎念挫败，话说一半，不愿再解释。当时她手里刚捡起一个包呀，不然她完全可以躲开；甚至和那男人缠斗，打掉利器。
察觉到黎念不讲话了，彭泽亦低头，不知不觉柔了声音：
“我知道你可以独自应对很多事情，但是我陪着更加周全，你也更有底气，不是吗？”
黎念一愣。她之所以很快冷静下来、对方宏宇步步逼问，也是因为她知道他在注意方宏宇的一举一动。
她在被保护着。
“嗯，我知道你一直在看，你有心了。”
不知怎么，她的脸有些烫，害怕被他看见，黎念回到正事上：“你注意到方宏宇的说辞了吗？”
“我都听到了。他根本不知道照片的来源是哪里，顺着你的话就接下了。所以他不知道‘Explore’，也不是郑冉4个好友其中之一。”
黎念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那这个中间的网站是什么呢？他遮遮掩掩的，好像故意隐瞒什么......我觉得这个中间网站也水很深。”
说罢，黎念顿住脚步；彭泽亦发现她不走了，也停下回头看她。
只见女孩晶莹的眼里闪过一丝为难：“彭泽亦，你可以黑到他的电脑上，看到他网络的浏览记录吗？如果太难的话，那就算了......”
这样的行为当然是违法的，彭泽亦的妈妈也曾多次警告过他，不能擅自使用黑客技术。
但彭泽亦无法拒绝眼前的女孩。
他很想帮她。
“没关系，我试试。你先和郑冉与那4个好友间套套话吧。”
黎念的脸上阴霾扫尽，写满感激，对他嫣然一笑：“好！谢谢你，彭泽亦。”
这一笑，周围的声音似乎都淡去了，视线所及仅有她。
彭泽亦的心似被轻轻撞了一下，遂清醒了过来，开始烈而猛地砰砰直跳。
他的名字被女孩唤得清亮，如此悦耳动听。
他喜欢听她唤自己的名字。
彭泽亦深深凝望黎念，黎念触及他幽暗的目光，却是躲闪开。
他酝酿片刻，徐徐开口，语气颇有深意：“你和我之间，不用客气。”
黎念听出了其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可置信，微微张口吸气，接着又去寻他的双眼。
初秋的空气夹杂着寒凉，却有绯红攀上两人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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