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回宫

清荷揪住逍遥的衣袖追问道："那这心病能治好吗？"

"能，也不能。"逍遥望着河对岸一盏渐亮的灯笼，声音沉了下来，"就像风寒发热，几剂药就能好；可若是染了瘟疫..."他摇摇头，"那便是华佗再世也难救。"

赵冷月不自觉地靠近半步："此话怎讲？"

"为情所伤这类心病。"逍遥突然从地上拔了株野花，插在清荷鬓边，"就像这花儿，换个沃土便能重开。"他的手指向远处乱葬岗的方向，"可若是从小被踩进泥里的种子，长出的便是食人花。"

赵冷月怔怔地望着河面，逍遥的话像石子般在她心里激起一圈圈涟漪。她觉得这番话确有道理，可隐约又觉得哪里透着股说不出的别扭。

"等等..."她突然拽住逍遥的衣袖，"照你这么说，那些"食人花"就该直接铲除？"她的指甲不自觉地掐进他腕间的穴位，"若是...若是那株"花"本不想长成那样呢？"

逍遥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这里没有心理学，更没有所谓的心理学导师，此题无解。

三人踏着月色回到驿站时，檐下的灯笼将周县令和一位锦袍太监的身影拉得老长。那太监一见赵冷月，立刻小跑着迎上来，拂尘都甩歪了："哎呦喂，我的小祖宗诶！"

逍遥瞳孔一缩，这分明是御前总管李公公！他刚要行礼，对方已经先一步拱手："子爵大人安好。"转身却急得直跺脚，"殿下啊，您这次可闯大祸了！"

李公公从怀中取出明黄卷轴，"陛下口谕，命殿下即刻回京。"李公公压低声音，"那群言官都快把太极殿的柱子撞断了，说什么公主擅离职守、干预地方..."

逍遥眉头一皱，上前半步问道："事情很棘手？"

李公公急得直搓手："哎哟我的子爵大人，这哪是"棘手"能形容的？"他四下张望后压低嗓音，"朝堂上那些大人们都说，公主私自封城是...是有谋反之嫌啊！"

"荒谬！"逍遥袖中的手猛地攥紧，"封个城就扯上谋反？这帽子扣得未免太大了。"

"慎言！慎言呐！"李公公慌忙打断，拂尘都在发抖，"这是御史大夫王大人亲口定的性。说公主擅离宫闱已是违制，更遑论僭越职权..."他偷瞄了眼面无表情的赵冷月，凑到逍遥耳边："子爵您素来机敏，可得帮殿下想个对策..."

逍遥转向赵冷月："事态当真如此严重？"

"无妨。"公主指尖轻抚剑穗，金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父皇最多关我三个月禁闭。"她嘴角微扬，"上次我烧了礼部尚书的胡子，也不过跪了半日祠堂。"

李公公急得直跺脚，拂尘上的麈尾都炸开了："这次不一样啊殿下！"他声音压得极低，"三省六部联名上奏，连国子监那些书生都上书了，看起来简直想置公主于死地啊！"

"他们为何紧咬不放？"逍遥突然打断。

"这..."李公公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擦了擦额角的汗，"老奴一个阉人，哪懂朝堂大人们的心思..."

"不必如此紧张。"赵冷月随手将剑穗缠在腕上，金丝绕着她雪白的手腕盘了三圈，"父皇最多骂我几句，总不能砍了亲生女儿的脑袋。"又转过来询问公公："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李公公急得直搓拂尘柄："殿下啊，陛下的意思是——见着您就立刻回宫！这多耽搁一刻..."

"知道了。"公主转身往厢房走去，裙摆扫过门槛时突然一顿，"劳烦公公备好马车，我取些贴身物件便来。"

"哎哟您可快些！"李公公追着喊，"老奴这脑袋可经不起折腾啊！"

赵冷月微微颔首，转身步入厢房。木门合上的瞬间，逍遥转向程县令："大人亲自前来，可是还有要事？"

程县令从袖中取出一份墨迹未干的卷宗："那凶徒已然招供。"他压低声音道，"原是曾有位眉间点朱砂的烟花女子，骗尽他家财，致其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说来可悲，"程县令翻动卷宗的手突然一顿，"那凶徒口口声声说，要集齐那些女子的面皮，拼凑出他母亲的模样。"纸页上的墨字在烛光下微微晕染，"他说母亲是世上待他最好的人。"

"但下官派人查访邻里，"县令的声音沉了下来，"他母亲生前酗酒，对他非打即骂。并没有他说的那么好。"

逍遥轻轻摩挲着卷宗边缘，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这很正常。"他的目光落在梁柱阴影处，"母亲二字，本就是这世上最厚重的滤镜。"

程县令若有所思地点头："子爵是说...他在情伤刺激下，选择性记住了那些零星的好？"

"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逍遥指尖划过供词上"母亲为我熬粥"的字样，"哪怕那木头其实布满尖刺。"

赵冷月拎着个青布包袱走出厢房，发间的金步摇随着步伐轻晃："临渊城的院里还有些物件..."她顿了顿，"劳你帮忙收着。"

"放心。"逍遥点头。

李公公急不可耐地撩开车帘。

"大哥，"清荷拽着逍遥的袖子小声问，"冷月姐姐会不会..."

"顶多抄几遍《女诫》。"逍遥揉了揉小妹的脑袋，"陛下舍不得真罚的。"他望着远去的马车，心想那丫头说不定正盘算着怎么把弹劾她的御史家窗户都砸了。

周县令上前一步，官袍下摆还沾着公堂的尘土："此事下官亦有失察之责，稍后便上书陈情..."

"大人且慢。"逍遥抬手制止，"公主越权封城是事实，您若此时上书。"他压低声音，"恐怕会被扣上个"勾结皇亲"的罪名。"

县令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是本官思虑不周。"他望向马车消失的方向，补服上的云雁纹在暮色中黯淡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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