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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阴影下的等待


太阳像一块烧红的铁饼,被钉在草原上空的正中央。

热浪从龟裂的土地里蒸腾起来,把远处的草甸扭曲成晃动的波浪,连空气都变得粘稠滚烫,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细小的火星。雷阳趴在洞穴的阴影里,舌头伸得老长,急促地喘息着,唾液刚从嘴角滴落,就被脚下滚烫的泥土瞬间吸干,只留下一点淡淡的水痕,旋即消失无踪。

洞穴里弥漫着一股焦躁的气息。成年狼们不再像往常那样卧着假寐,而是不停地起身踱步,爪子踩在干燥的泥土上,发出“咔嚓”的轻响,像是在发泄无处安放的烦闷。黑石把脑袋探到洞口,望了一眼外面被烈日炙烤的世界,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又退了回来——连最勇猛的猎手,在这样的酷日下也显得无精打采。

雷阳的目光越过成年狼的脊背,落在洞穴最深处。

白绒依旧蜷缩在雪爪的怀里,只是今天,它连那微弱的颤抖都几乎消失了。雪爪用舌头一遍遍地舔舐着它的耳朵和鼻尖,试图用唾液给它一点湿润,可母狼自己的舌头也早已干裂,舔过的地方很快又变得干涩,留下几道浅浅的湿痕,像泪水划过焦土。

“呜……”白绒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呜咽,不是因为疼痛,更像是一种本能的虚弱。雪爪立刻低下头,用鼻尖蹭了蹭它的肚皮,喉咙里发出安抚的低吟,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却藏着雷阳越来越熟悉的恐惧。

这已经是雷阳夜巡的第五个夜晚。

石缝里的积水一天比一天少。最初他还能带回满口的湿润,后来只能用舌头沾着水,在掌心里留下薄薄一层湿痕,到昨夜,那汪积水已经浅得能看见底部的泥沙,他几乎是把脸贴在石缝里,才勉强让舌尖触到最后一点水。

回来时,他把那点水小心翼翼地抹在白绒的鼻尖上,可小家伙只是翕动了一下鼻子,连眼皮都没抬。那一刻,雷阳心里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他的秘密水源,快要消失了。

“嗷——!”

一声雄浑的狼嚎突然从洞口传来,震得洞穴顶部的泥土簌簌落下。是裂齿。

所有狼都立刻安静下来,包括正在踱步的成年狼,甚至连最不懂事的幼崽也吓得缩起了脖子。雷阳抬起头,看见狼群的首领正站在洞口的阴影边缘,半截身体暴露在阳光下,黑色的皮毛被晒得发亮,像覆盖着一层热油。它的耳朵竖着,眼神锐利如刀,扫过洞穴里的每一个成员。

“迁徙。”

裂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个字都像从磨石上滚过,粗糙而沉重。“日落之后,向北。”

洞穴里一片死寂,只有呼吸声在岩壁间回荡。没有狼提出异议,甚至没有狼发出一点声音。迁徙是旱季里最后的选择,当领地内的水源和猎物彻底耗尽,往更北的山脉移动是唯一的生路——那里海拔更高,或许还能找到未干涸的溪流,或许还能追上迁徙的兽群。

可雷阳的心却猛地沉了下去。

向北。意味着要离开这片草原,离开那道藏着最后积水的石缝,离开他守了五个夜晚的秘密。他下意识地望向西方,洞口的光线太亮,看不见那片灰黑色的岩石区,但他的脑海里却清晰地浮现出那块歪脖子岩石的轮廓——第五步,朝南,石缝里的水大概只剩下浅浅一层,像一层贴在泥土上的薄膜。

还能撑到今晚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现在离开,那点水就会永远留在石缝里,被烈日蒸发,被风沙掩埋,像从未存在过一样。而白绒……他看向雪爪怀里的小家伙,它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沾着一点尘土,仿佛已经失去了对世界的感知。

它能撑到山脉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刺,扎在雷阳的喉咙里。他想起这几天夜里奔跑的路,风里越来越浓的死亡气息——路边倒着饿死的野兔,河床上躺着腐烂的羚羊尸体,连天空都很少有鸟飞过。迁徙的路注定漫长而危险,成年狼或许能撑过去,但像白绒这样虚弱的幼崽……

“雷阳。”

雪爪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雷阳转过头,看见母狼正看着他,眼神复杂。“过来。”

他犹豫了一下,慢慢爬过去,停在雪爪身边。母狼低下头,用鼻子轻轻蹭了蹭他的额头,动作里带着一种近乎告别的温柔。“裂齿的命令,不能违抗。”她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安慰,“到了北边,会有水源的。”

雷阳没有回应,只是望着白绒干裂的鼻尖。那里还残留着昨夜他抹上去的一点湿气,此刻已经变成了深色的痕迹。他忽然站起来,朝着洞口跑去。

“雷阳!”雪爪低喝一声,声音里带着惊讶。

裂齿的目光立刻落在他身上,带着警告的锐利。雷阳却没有停下,他跑到洞口,停下脚步,转过身,望向洞穴里的狼们。他的目光掠过裂齿威严的脸,掠过黑石沉默的侧脸,掠过雪爪担忧的眼神,最后落在白绒身上。

然后,他朝着西方的方向,发出了一声短促而急切的呜咽。

他抬起右爪,在地上刨了一下,又刨了一下,试图画出那块歪脖子岩石的形状,可狼爪太过笨拙,只在泥土上留下几道杂乱的划痕。他急得原地转了个圈,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再次望向西方,然后又看向白绒,反复了好几次。

他在说:那里有水。

他在说:白绒需要水。

他在说:再等一个夜晚。

可洞穴里的狼们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大多带着困惑,还有一些成年狼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黑石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裂齿用眼神制止了。首领的目光落在雷阳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容忍——或许在它看来,这只是一个幼崽在迁徙前的焦躁不安。

“够了。”裂齿终于开口,声音里多了一丝冷硬,“安分点。”

雷阳的动作僵住了。他看着那些或困惑、或冷漠、或不耐烦的脸,忽然意识到自己又在做徒劳的事。它们看不懂他的爪痕,听不懂他的呜咽,更不会明白他为什么要执着于西方的某个方向。在狼的世界里,首领的命令就是方向,迁徙就是生路,没有那么多“或许”和“万一”。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刨出的杂乱爪痕,喉咙里涌上一股酸涩。原来他能做的,真的只有那么少。

“回去。”雪爪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雷阳没有动。他再次望向西方,阳光太刺眼,他的眼睛里泛起一阵刺痛,仿佛有沙子钻进了眼眶。他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把歪脖子岩石的位置、石缝的朝向、甚至周围每一块突出的石头都刻在心里——第五步,朝南,石缝里的水……或许还能撑到今晚。

万一呢?

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像一颗火星落在干燥的草堆上,瞬间燃起熊熊火焰。

万一他们离开后,夜里下了雨呢?草原的雨季虽然遥远,但旱季里偶尔也会有突如其来的雷阵雨。雨水顺着岩石的缝隙流进石缝,积起一汪新的水,像一个被重新填满的秘密。

万一白绒能撑下去呢?万一迁徙的路上他们找到了水源,白绒慢慢好起来,变得像风耳一样强壮呢?

万一……有一天,他们能再回来呢?回到这片草原,回到这道石缝前,发现那点水还在,或者被雨水灌满,清澈得能映出天空的颜色。

这些念头听起来那么荒唐,那么不切实际,像一个被困在沙漠里的人幻想海市蜃楼。可雷阳却紧紧地抓住了它们,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他必须记住这个位置,必须把它刻在骨子里,刻在每一次呼吸里。

因为这是他唯一能为白绒做的事了。

不是用掌心的湿气,不是用徒劳的呜咽,而是记住一个可能存在的希望。

“雷阳!”裂齿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明显的警告,“过来!”

雷阳最后看了一眼西方,然后转过身,慢慢地爬回洞穴深处,回到雪爪身边。他没有再试图“说话”,只是安静地趴下,把脑袋搁在前爪上,目光却依旧望着洞口的方向,望着那个能通往西方的出口。

接下来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成年狼们开始做迁徙的准备,它们舔舐着自己的爪子,磨利自己的牙齿,把最后一点储存的肉干叼出来,分给年幼的和虚弱的成员。雪爪把分到的一小块肉干嚼碎,小心地喂给白绒,可小家伙只是勉强咽了一点,就再也张不开嘴了。母狼没有放弃,一遍遍地尝试,直到肉块变得冰冷,才失落地把它放在一边。

风耳凑过来,用脑袋蹭了蹭雷阳的脖子,小声地呜咽着,像是在询问迁徙的事。雷阳没有回应,只是轻轻推开它的头,继续望着洞口。风耳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低落,也安静下来,趴在他身边,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面。

太阳慢慢向西移动,热浪却丝毫没有减退。草原上的风变得更加焦躁,卷起的沙砾打在洞穴的岩壁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像一场无声的告别。

雷阳数着时间,数着阳光在洞穴里移动的轨迹,数着白绒微弱的呼吸。他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着那个位置:歪脖子岩石,第五步,朝南……他甚至能“看到”石缝里的那层水膜,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撒在里面的星星。

它还在吗?

或许已经干了。或许被路过的狐狸喝掉了。或许……还在等。

等什么呢?雷阳不知道。等一场雨?等他回去?还是等一个不可能的奇迹?

“准备了。”

裂齿的声音打破了洞穴里的沉寂。太阳已经西斜,天空被染成了一片橘红色,热浪终于减退了一些,带着一丝微弱的凉意。成年狼们纷纷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尘土,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一丝斗志。黑石走到洞口,发出一声短促的嚎叫,像是在试探前路的方向。

雪爪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白绒叼了起来。小家伙太轻了,像一团没有重量的绒毛,挂在母狼的嘴里,四肢无力地垂下。雪爪的动作极轻,仿佛怕稍微用力,就会把它捏碎。

雷阳也站了起来。他的腿有些发麻,大概是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了。他最后看了一眼洞穴——这个他生活了几个月的地方,墙壁上还留着幼崽们玩耍时抓出的爪痕,角落里还堆着吃剩的骨头,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属于狼群的气味。

很快,这里也会像那些干涸的河床一样,被风沙掩埋,变成草原上一个普通的土洞。

“走。”

裂齿率先走出洞穴,黑色的身影消失在橘红色的光线里。成年狼们跟了上去,步伐坚定而沉重。雪爪看了雷阳一眼,叼着白绒,慢慢跟上队伍。风耳犹豫了一下,跑到雷阳身边,用尾巴碰了碰他的后腿,示意他快走。

雷阳站在洞口,没有动。

他转过身,再次望向西方。

夕阳的光线柔和了许多,能隐约看到远处那片灰黑色的岩石区,像一群沉默的剪影,卧在草原的尽头。那块歪脖子岩石应该就在那里,在夕阳下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像一个指向天空的问号。

石缝里的水……还在等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记住这个方向,记住那个位置,记住石缝里最后那层薄薄的水膜。哪怕迁徙的路再远,哪怕到了北边的山脉,哪怕以后再也回不来,他也要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像藏一粒埋在泥土里的种子。

也许有一天,当雨季来临,草原重新变得翠绿,他会带着白绒——如果白绒能撑下去的话——回到这里,找到那道石缝。也许那时,里面已经积满了清澈的雨水,倒映着蓝天白云,倒映着两只狼的影子。

也许这只是一个幻想,一个在绝望中支撑自己的念想。

但没关系。

雷阳最后看了一眼西方,然后转过身,迈开脚步,跟上了迁徙的队伍。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草原的尽头,仿佛在与那片岩石区遥遥相望。风从西边吹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湿气,像一个温柔的叹息,拂过他的脸颊。

他不知道前路有什么,不知道白绒能否撑到山脉,不知道那粒种子能否等到雨水。

但他会走下去,带着这个秘密,带着这份等待,一步一步,向北走去。

阴影笼罩着迁徙的队伍,也笼罩着身后的草原。而希望,有时就藏在最深的阴影里,像石缝中那点不肯熄灭的水,等着被记住,等着被寻找,等着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雨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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