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通通都是混账
书房里瓷器碎裂的巨响，隔着半个院子都听得真切。
翠桃吓得缩了缩脖子，往虞婉宁身边凑了凑。
虞婉宁没理会那动静，手里捏着一颗棋子，迟迟没有落下。
陆景轩的咆哮断断续续地传来。
“……我一定要往上爬！把所有瞧不起我的人，都狠狠地踩在脚下！”
虞婉宁指尖的白子终于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
她想起来了。
前世，陆景轩也是这么喊的。在他最落魄，被整个士林戳着脊梁骨骂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喊的。
然后，他自己找上了三皇子，一头扎进了盐铁私贩的案子里。
案子捅了出来，人证物证摆在面前，陆景轩的罪名定得死死的。
是她，不听祖父和父亲的劝，花光了虞家半辈子的积蓄，用尽了所有人情，磕破了头，才把他从断头台上拉了回来。
可陆景轩是怎么说的？
他穿着三皇子赏赐的锦袍，站在她面前说：“母亲，您不必再白费力气了。是殿下，是殿下保全了我。您那些人情，在真正的皇权面前，不值一提。”
他说，不值一提。
虞婉宁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垂下头，看着棋盘。
陆景轩，这一辈子，我倒要瞧瞧。
没了虞家给你花钱铺路，没了我在后头给你收拾烂摊子，你拿什么去爬。
我不救你。
我还要亲手帮你添一把柴，让你爬得更高，然后摔下来，摔个粉身碎骨。
几日后，恩科开考。
贡院内外戒备森严，顾九卿一身绯色官袍，亲自坐镇。
开考第一天，一个负责传递考题的小吏，刚想借着送茶水的功夫夹带纸条，就被守在门口的禁军当场拿下。
那小吏还想狡辩，顾九卿连审问都懒得审，直接一挥手。
“堵嘴，拖下去。搜他家，查他背后的人。”
第二天，一个颇有名望的考官，在批阅试卷时，想把自己门生的卷子换到前面，刚动手，就被一直守在旁边的副主考官抓了个正着。
那考官仗着自己资历老，还想倚老卖老，跟顾九卿讲讲道理。
顾九卿只递过去一份供词。
是前一天那个小吏画的押。
老考官看完，当场瘫软在地。
短短三天，贡院里被抓出来的大小官员、吏役足有十几人，全都捆了，直接扔进了顺天府的大牢。
一时间，整个官场都为之震动。
所有人都没想到，顾九卿这个新上任的主考官，竟是块六亲不认的铁板。
御书房里，皇帝看了那份名单，他握紧了拳头。
他清楚科考不干净，也清楚皇子们参与其中。可他没料到，牵扯的范围这样广，这样深。
“混账！通通都是混账！”
皇帝把那份供词摔在御案上。他从龙椅起身，在屋里走动。
“朕把国之根本交到他们手上，他们就是这样回报朕的？”
他停下脚步，看向阶下不说话的顾九卿。
“九卿，放手去做！给朕查！不管查到谁，涉及到谁，一律严惩不贷！朕要看看，谁的胆子，比天还大！”
三皇子府。
书房里，气氛压抑。
“殿下，顾九卿这次是认真了，他不做通融。我们的人插不进手。连张侍郎的亲外甥，昨天也被他从贡院里带走了。”
三皇子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低估了顾九卿，也低估了父皇的决心。
“传令下去，所有人都安分一点，手脚都收干净，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撞他的刀口。”
“可是殿下，李御史那边，我们已经许诺了他……”
“那就让他落榜。”三皇子打断他，“一个御史，跟本王的前程比起来，孰轻孰重？”
幕僚不敢再多言，连忙退下。
可有的人，却不这么想。
工部一个姓钱的官员，仗着自己是三皇子母家的远亲，觉得顾九卿再横，也不敢真的动三皇子的人。他照旧收了银子，准备在批阅试卷的时候做手脚。
结果，他刚提起朱笔，还没落下，门就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顾九卿带着一队禁军，直接闯了进来。
钱官员当场吓傻了。
“拿下。”
顾九卿连个多余的字都懒得说，那姓钱的官员就被人赃并获地拖了出去，哀嚎声响彻了整个贡院。
消息传到国公府时，虞婉宁正陪着家人用膳。
虞国公喝了口小酒，说起了外面的事。
“听说了吗？这次科考，是九卿那孩子主理，真是大快人心！把那些乌烟瘴气的东西，全都给扫了出来！今天街上，到处都是夸他的百姓，说他是青天在世呢！”
老国公也捻着胡须，欣慰地点头：“这孩子，有他父亲当年的风骨。”
虞婉宁夹菜的手停在半空。
前世，根本没有这些事。
顾九卿虽然也优秀，却远没有现在这般锋芒毕露，行事也总带着几分疏懒。
是她的重生，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让顾九卿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偏移。
她不知，这究竟是好是坏。
科考结束的第二天，皇帝在御书房召见了所有皇子，以及六部九卿。
书房里，气氛压抑。
所有人都垂着头，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顾九卿就站在大殿中央，他身后，两个小太监抬着一个大箱子。
“都打开，让众位大人，还有朕的皇子们，都好好看看。”皇帝的嗓音听不出喜怒。
箱子被打开，一摞摞的账本，一份份画了押的供词，还有许多带血的信件，全都被倒在了冰冷的金砖上。
顾九卿上前一步，拿起一份供词，朗声念道：
“工部主事钱某，收受考生白银五千两，许诺其金榜题名……”
“礼部侍郎张某，将其外甥的空白试卷，与另一考生的成卷调换……”
他一个接一个地念着，每念出一个名字，殿中就有一人脸色煞白一分，身体抖得筛糠。
三皇子的手，在宽大的袖袍里，死死地攥成了拳。
当最后一个名字念完，顾九卿将供词扔回地上。
“父皇！”被点到名的皇子噗通跪倒在地，哭喊道：“儿臣冤枉！儿臣是被陷害的！”
“冤枉？”皇帝冷笑一声，他走下御座，一脚踢开脚边的账册，“这些东西，都是假的吗？这些人的血，也是假的吗？”
他一步步走到那个皇子面前，俯视着他。
“朕给过你机会。”
那皇子浑身一颤，面如死灰。
“来人！所有涉案之人，主犯，斩立决！从犯，革职查办，抄没家产，流放三千里，永不录用！”“至于皇子……”他顿了顿，视线扫过跪了一地的儿子们，“禁足宗人府，没有朕的旨意，终身不得踏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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