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鼠道

身后的脚步声如同附骨之蛆，紧追不舍。丽媚不敢走大路，一头扎进棚户区迷宫般的狭窄巷道里。这里污水横流，低矮的棚屋挤作一团，晾晒的破旧衣物像一面面绝望的旗帜。孩子的哭闹、女人的咒骂、男人的咳嗽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混乱的交响，恰好掩盖了她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

她利用身形灵活的优势，在堆积的杂物和晾衣绳间穿梭，时而钻过一道低矮的破篱笆，时而翻过一堆废弃的竹筐。她记得上次来死信箱时隐约记下的几条岔路，此刻全靠这模糊的记忆亡命奔逃。

追兵显然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叫骂声和沉重的脚步声被七拐八绕的巷道削弱、拉远。丽媚躲在一个散发着霉味的柴火垛后面，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脚步声似乎分成了两股，朝着错误的方向追了下去。

她不敢松懈，等声音彻底消失，才从柴垛后钻出来，身上沾满了碎屑和蛛网。必须立刻离开棚户区，这里并非久留之地，那个李先生反应过来，必定会派人彻底搜查这片区域。

她需要一个新的藏身之处，立刻，马上。

棚户区边缘靠近废弃的镇码头，那里有一些早已停用的仓库和堆栈。丽媚贴着墙根的阴影移动，像一只警惕的野猫。在一个堆满烂木头的角落，她看到几个蜷缩在一起的小乞丐，正围着一个小瓦罐，不知在煮着什么。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约莫十二三岁的男孩抬起头，脏兮兮的脸上，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机警。他看到了丽媚，眼神里没有害怕，只有审视。

丽媚心中一动。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小老鼠”，往往有自己独特的生存智慧和信息渠道。她停下脚步，从怀里摸出仅有的几块铜板——这是她伪装身份时身上带的零钱——摊在手心。

“小兄弟，”她声音沙哑，尽量显得无害，“打听个事，这附近，有没有……能躲人的清净地方？就躲一会儿。”

那大男孩盯着她手里的铜板，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似乎在判断她的危险程度和“交易”的价值。他旁边一个更小的孩子吸了吸鼻涕，眼巴巴地看着铜板。

“那边，”大男孩终于开口，声音有些粗嘎，他指了指码头方向一个半塌的、曾经用来吊装货物的木架台下面，“架子底下，有个洞，通到后面废弃的泵房，没人去。”

丽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木架台歪斜着，下面堆满了垃圾和芦苇丛，确实是个隐蔽的所在。

“谢了。”她将铜板轻轻放在地上，转身快步向那木架台走去。

“喂！”那大男孩在她身后突然低喊了一声。

丽媚身体一僵，缓缓回头。

男孩看着她，眼神复杂，补充了一句：“泵房靠河的那面墙，是空的，能挪开。”说完，他不再看她，低头继续搅和那个小瓦罐。

丽媚心中一震，深深看了那男孩一眼，不再犹豫，迅速钻进了木架台下的垃圾堆里。果然，在茂密的芦苇遮掩后，有一个仅容一人爬行的破洞，里面黑黢黢的，散发着浓重的水腥和铁锈味。

她匍匐爬了进去，里面是一个不大的空间，正是男孩所说的废弃泵房。光线从破损的屋顶和墙壁裂缝透进来，勉强能视物。泵房内堆着些破烂机器零件，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

她依言找到靠河的那面墙，仔细摸索，发现有一块看似完整的木板墙，边缘的缝隙较大。她用力一推，木板墙竟然向内旋转，露出了一个仅能侧身通过的狭窄通道，后面似乎是相邻的另一个废弃建筑，更加黑暗。

这简直是一个意外的逃生通道！那个小乞丐，他怎么会知道？是巧合，还是……

丽媚来不及细想，先将木板墙恢复原状，然后蜷缩在泵房最黑暗的角落，耳朵警惕地捕捉着外面的动静。棚户区的嘈杂隐隐传来，间或似乎有零星的呵斥和狗吠声，追兵可能还在附近搜索。

暂时安全了。但孤独和寒意如同潮水般涌来。胡师傅那边情况如何？他是否安全脱身？那个李先生究竟是什么人？侦缉队？还是更可怕的特务机关？“乌篷号”和栓子，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一个个谜团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摸了摸怀里，那套靛蓝粗布衣的口袋里，除了几张零钱，只有那张属于“刘寡妇”的、微微泛黄的户帖。这是她现在唯一的身份凭证，也是最大的隐患。

她必须尽快联系组织，或者找到下一个可靠的落脚点。胡师傅这条线暂时不能用了，那个死信箱也极度危险。她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黑暗的迷宫，每一条路都可能通往陷阱。

时间在寂静和煎熬中缓慢流逝。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泵房里彻底陷入了黑暗。丽媚又冷又饿，但精神却高度紧绷。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是来自外面，而是来自……那个通往隔壁的狭窄通道！

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正在从那通道里爬过来。

丽媚的心脏骤然缩紧，她屏住呼吸，慢慢挪到通道口的侧面，从地上摸索起一根生锈的铁棍，紧紧握在手中，对准了那黑暗的通道口。

那窸窣声在通道口停了下来。

一片死寂。

然后，通道内侧，传来了三下极其轻微的、如同老鼠啃噬般的敲击声。

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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