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什么要求?
他们虽被明晃晃的戈尖阻拦在军营防线之外,身处刀枪环伺之下,脸上却见不到半分惧色,反而个个挺胸腆肚,下颌微扬,眉宇间洋溢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倨傲和置身事外的优越感,仿佛眼前这些浴血奋战的士兵和肃杀的军营,不过是他们可以随意评头论足的戏台。
为首之人,被众人隐隐簇拥在中央,正是宗室商会中手握重权、声名在外的头面人物——萧景明。论起皇室辈分,他算是监国萧御的一位远房堂叔,年约四旬,因养尊处优,面皮显得异常白净光滑,不见多少风霜痕迹。他身披一件极为罕见的玄狐大氅,毛锋油亮,在风雪中丝毫不沾雪沫,价值连城。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并非他的穿着,而是他那双微微眯起的细长眼睛,此刻正滴溜溜地转动着,目光如同最精密的算盘,飞快地扫过辕门守军的装备、神情,以及军营内部的布局,眼神中时刻闪烁着商贾特有的精明算计、审时度势,以及一种深植于骨髓的、因宗室身份而带来的莫名优越感。他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那笑容看似平和,底下却藏着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与周围将士们紧绷如弓弦的神情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
见到谢凤卿和萧御并肩步出帅帐,萧景明眼中下意识地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忌惮——这两位年轻人,一位是执掌虎符、在尸山血海中建立起赫赫威名的摄政王,另一位是地位尊崇、以缜密心思执掌朝纲的监国,皆是深不可测、绝非易与之辈。他们二人联袂而出,无形中散发出的威压,仿佛让周遭的风雪都为之一滞。
然而,这股忌惮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转瞬即逝,迅速被脑海中那份关于“粮草仅剩三日”的绝密消息所带来的狂喜和即将攫取的巨大利益所点燃、吞噬。一想到若能借此良机,逼迫对方交出火药专营和女学基金这两座金山,自己在宗室内的地位将如日中天,无尽的财富和权力仿佛已触手可及,萧景明的心头便是一片灼热,那点忌惮早已被贪婪的火焰烧得灰飞烟灭。
他故意用力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在风雪的呜咽中显得格外突兀刺耳,随即刻意拔高音量,用一种近乎夸张的语调喊道:
“哎——哟!摄政王殿下!监国大人!您二位日理万机,可算是拨冗现身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夸张地拱了拱手,动作浮夸,脸上堆砌起浓得化不开的虚伪笑容,每一道皱纹里都仿佛填满了算计,“下官等人可是在此等候多时,心急如焚呐!”
他话锋一转,故作关切地凑近半步,压低声音,却又确保周围人都能听见:“哎呀呀,说来真是令人揪心!下官听闻军中粮草似乎…有些不济?将士们可能…腹中饥馑?”他拖长了尾音,目光在谢凤卿和萧御脸上逡巡,试图捕捉一丝一毫的慌乱,可惜他失望了,那两张年轻的面容平静得如同深潭。他只得继续表演,捶胸顿足道:“这可真是天塌下来的大事啊!边关将士为我大梁戍边,抛头颅洒热血,若是饿着肚子守国门,这…这要是传扬出去,岂不让天下忠义之士齿冷心寒?岂不让敌国笑掉大牙?”
他假惺惺地重重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婉转曲折,充满了表演的痕迹,随即摊开双手,露出一副既无奈又痛心疾首的模样,仿佛他才是那个最忧国忧民的人:“说来也真是无巧不成书!我们商会近日,那可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耗费无数金银,动用了不知多少人脉关系,才好不容易从江南那鱼米之乡,紧急调集来一批上等的粮米!颗粒饱满,都是今年的新粮!本想着趁这年关时节,运到北地,赚些微薄的辛苦钱,也好给宗室里的那些老弱妇孺、孤寡遗孀们,多添件御寒的冬衣,让他们过个暖和年。”
他话语一顿,目光再次扫过谢凤卿和萧御依旧毫无波澜的脸庞,心下不禁有些打鼓,那股莫名的压力又开始浮现。但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硬着头皮,将这场戏唱到底。他脸上挤出更加“诚恳”的表情,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悲天悯人”:
“可如今!军情紧急,边关告急!将士们的肚子是天大的事!我等身为萧氏宗亲,身上流淌着太祖皇帝的血脉,享受着朝廷的俸禄,岂能在此危急关头坐视不理?岂能只顾着自家商会的温饱,而让前线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寒心?这等不仁不义之事,我们商会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天大的决心,终于图穷匕见:“只要…只要摄政王殿下能体恤下情,念在我们商会一片赤诚,为国分忧的份上,答应我们几个小小的、合情合理、于国于民都大有裨益的要求…那么!”他猛地提高声调,伸出两根手指,强调道:“这批粮食,我们商会即刻!对,就是马上!平价…不不不!半价!只要半价!供给大军,以解这燃眉之急!如何?”
他刻意将“即刻”、“半价”这几个字咬得极重,声音在风雪中回荡,试图用这种“慷慨”的姿态,来凸显对方的“急需”和自己的“雪中送炭”,字里行间充满了施舍的意味和不容拒绝的逼迫。
他身后那群跟着前来壮声势的宗室子弟们,见萧景明开了口,立刻如同得了信号的应声虫般,纷纷出声附和。一时间,七嘴八舌,嘈杂不堪。
“是啊是啊!景明叔公一片苦心,都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前线将士啊!”
“我等宗亲,与国同休,岂能坐视边关不稳?”
“半价供给,这已是赔本赚吆喝了,王爷、监国还需体谅我等难处啊!”
这些人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施舍般的得意笑容,仿佛他们此刻不是趁人之危、落井下石,而是大发慈悲、雪中送炭的救世主。他们锦衣华服,站在风雪肆虐的军营辕门前,与周围甲胄染尘、面色凝重的将士们形成了刺眼的对比,那种隔岸观火、甚至幸灾乐祸的优越感,几乎要溢出来。
然而,与这群人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谢凤卿那近乎凝固的平静。她面色平静无波,如同覆盖着千年冰雪的湖面,任尔狂风呼啸,我自岿然不动。她深邃的眼眸更像是两口望不见底的古井,幽深冰冷,不起丝毫涟漪,仿佛眼前这场精心策划的逼宫闹剧,这些跳梁小丑的拙劣表演,都与她毫无关系,甚至不值得她投去一丝多余的目光。
她甚至没有正眼去看萧景明那副令人作呕的表演,只是微微侧首,目光似乎落在了辕门外那杆在风雪中顽强挺立的“凤”字大旗上,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风雪的呼啸和那群宗室的嘈杂,清晰地、一字不落地传入萧景明以及周围每一个人的耳中:
“什么要求?”
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既没有愤怒,也没有焦急,就像是在询问今日风雪何时能停一般随意。这种超乎寻常的冷静,反而让原本喧闹的宗室子弟们不由自主地安静了几分,面面相觑。
萧景明见她竟然接话了,心中得意更甚,一股“果然如此,她到底还是怕了”的狂喜涌上心头,自以为终于精准地扼住了对方的咽喉。他连忙向前凑近几步,几乎要越过士兵们长戈划出的界限,脸上堆起更加“推心置腹”的表情,刻意压低声音,但那音量却又控制得恰到好处,仿佛是在说悄悄话,实则能让周围严阵以待的士兵们隐约听见,充满了暧昧的暗示性和胁迫感:
“要求嘛,”他搓了搓手,露出一副“好商量”的姿态,“其实简单得很,对王爷和监国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顺水推舟的人情。”他伸出两根保养得宜、戴着玉扳指的手指,在空气中晃了晃,“这第一桩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谢凤卿依旧平静的脸,才继续说道,语气变得“语重心长”:“请王爷收回成命,撤销那劳什子‘火药民营令’。王爷您明鉴万里,当知火药乃杀伐利器,国之重器,关乎社稷根本安危,岂能轻易交由民间商人肆意制造、贩卖?这岂不是太阿倒持,将利剑悬于自家头顶?后患无穷啊!”
他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煽动性:“此等国之命脉,理当牢牢掌握在朝廷手中…嗯,或者说,掌握在咱们自家人手里,那才叫稳妥,才能确保万无一失,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他将“自家人”三个字咬得格外重,目光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站在谢凤卿身旁、面色沉静的萧御,试图拉拢同属宗室的监国,并暗示谢凤卿终究是个“外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紧紧观察着谢凤卿的脸色,见她依旧如同冰雕般毫无反应,甚至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心中那份因对方“沉默”而产生的底气又足了几分,暗自思忖这摄政王终究是投鼠忌器了。他清了清嗓子,脸上那虚伪的忧国忧民面具下,贪婪的本色愈发清晰地透了出来,继续说道:
(https://www.yourxs.cc/chapter/5425232/11111040.html)
1秒记住游人小说网:www.your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your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