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我来了
炭火盆中原本跳跃的火焰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流压得一暗,明灭不定,帐内光线也随之晦暗了一瞬,仿佛预示着前路的莫测。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逆着帐外混沌的风雪光晕,迈着略显疲惫却依旧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当众人看清来者面容时,帐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竟是监国大人,萧御!
他不是应该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坐镇,处理朝政,稳定后方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苦寒的边关前线?
只见萧御一身风尘仆仆,原本矜贵雅致的锦袍外,草草罩着一件沾满泥泞与雪渍的玄色大氅,大氅边缘甚至有几处被利物划破的痕迹,露出内里絮着的棉絮,无声诉说着路途的艰险。他肩头、发顶皆落满了厚厚的白絮,仿佛刚从雪堆中走出,连那浓密纤长的睫毛上都凝结着细小的冰晶,随着他眨眼的动作微微闪烁,折射出帐内昏暗的光线。他俊雅的面容带着难以掩饰的倦色与憔悴,眼底有着明显的青影,如同水墨晕染开去,嘴唇也因长久的寒冷和奔波而缺乏血色,微微干裂。然而,与这满身狼狈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那双深邃如星的眼眸——尽管疲惫,却依旧清亮有神,此刻正精准地、一瞬不瞬地落在沙盘前那道玄色身影上,目光中交织着难以言喻的关切、深深的心疼,以及一种跨越千山万水终于抵达她身边的、如释重负的安然。
他解下那件被风雪浸透、沉重冰冷的披风,动作却出乎意料地自然流畅,仿佛这个为他卸去风霜的动作,早已在无数个并肩的日夜中融入了本能,熟练得令人心折。披风被轻轻搭在一旁的梨木架子上,没有发出过多声响,仿佛怕惊扰了帐内凝重的气氛,也怕惊扰了那个正独自承受着巨大压力的人。随即,他步履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走到巨大的沙盘前,极其自然地站在了谢凤卿的身侧,与她并肩而立。那一刻,他高大的身影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为她隔绝了部分外界的风雪与压力。
他没有立刻说话,甚至没有先去关注沙盘上错综复杂的局势,而是先侧过头,深深地、久久地凝视着谢凤卿的侧脸。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浩瀚的星空,包含了千言万语——有对她独自支撑这危局的深切疼惜,仿佛在责怪自己为何没能更早到来;有对眼前这严峻困境的了然与凝重,表明他已洞悉一切,愿与她共同承担;更有一种深沉而坚定的、无声的承诺,如同最坚固的磐石——“我来了,从此风雨,我与你同担。”
良久,他才将目光转向帐内诸将,声音因长途疾驰、冷风灌喉而略带沙哑,却依旧带着监国应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京城诸事,已做紧急安排,交由可信之人暂理。边关军情如火,关乎国本,我…实在放心不下。” 他话语中那个微妙的停顿,泄露了他未曾明言的牵挂,那份牵挂独独系于一人之身。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沙盘上敌我态势,语气转为斩钉截铁般的坚定,“粮草告急之事,沿途我已接到飞鸽传书,尽已知晓。此行虽遭遇些…不识时务的阻挠,”他轻描淡写地略过途中艰险,但袍角的破损和眉宇间的倦色却诉说着未尽之言,“但皆已扫清,无碍大局。此刻起,本王与摄政王,同心同德,共同应对此局。”
他这番简洁却分量千钧的交代,瞬间化解了众人对他突然出现的惊疑,也旗帜鲜明地表明了他与谢凤卿共同进退的坚定立场。他的到来,不仅仅是为这孤悬边关、面临绝境的军营带来了监国的权威和来自中枢的支持,更像是一股温暖的、强大的力量,注入了每个人的心间。那种无声却磅礴的支撑感,在此刻危机四伏、压力如山的帅帐中,比任何慷慨激昂的誓言都更能给予谢凤卿力量,也更能凝聚和振奋帐内所有将领的士气,清晰地传递出王朝最高权力核心坚不可摧的团结信号。
谢凤卿在他深深凝视自己的那一刻,持剑般挺直的脊背几不可察地微微松弛了一线。她侧眸看向他,尽管脸上依旧维持着主帅应有的平静与威严,仿佛冰封的湖面,但若有人足够细心,便能发现她眼底深处那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如同春风吹过冰层,漾开微不可见的涟漪。她的指尖原本因紧握而微微发白,此刻却悄然松开了一丝力道。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带来的、属于远方的风雪气息,夹杂着一丝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清冽墨香,这气息无声地包裹着她,驱散了萦绕在她心头的部分孤军奋战的寒意。
萧御仿佛感知到她的细微变化,在众人目光不及之处,他的小指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似乎想触碰她的手背给予安慰,但最终只是更稳地站定在她身侧,将那份汹涌的情感克制地压回心底,化作并肩而立的坚定姿态。这一刻,无需言语,两人之间那种超越生死、深入骨髓的默契与信任,已弥漫在整个帅帐之中,让这冰冷的战争机器,也染上了一抹动人的暖色。他来了,跨越所有阻碍,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如约而至。这本身,就是最动人的誓言。
“已经派人拿着你的玄铁手令,动用最高级别的海东青,去寻赵三娘了。”萧御的声音低沉温和,如同上好的暖玉相叩,在这被紧张和寒意充斥的帅帐中,带着一种独特的、抚慰人心的力量,精准地、只传入谢凤卿一人的耳中,仿佛在喧嚣战场上开辟出一方只属于两人的静谧天地。他略一停顿,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形成一个浅浅的川字,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情报人员特有的谨慎和凝重,“宗室商会那边,我们安插在最核心的暗桩刚刚冒死传出密信,萧景明等人正在其位于城郊的隐秘别院集结,不仅车马齐备,随行护卫中更混有数名气息内敛、疑似豢养多年的死士头目。看这阵仗,恐怕…来者绝非善类,所图非小。”
谢凤卿闻言,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得毫无温度的弧度,那笑意未曾抵达眼底,反而让她的眸子显得更加深邃锐利。她修长如玉的指尖,在巨大的沙盘上缓缓移动,最终精准地落在代表宗室势力范围的几处关键城池节点和蜿蜒如毒蛇的商路之上,轻轻一点。那动作看似优雅随意,却带着一种洞悉全局、执掌生死的凛冽杀机,仿佛一位高明的棋手,已然看穿了对手的所有布局,并精准地点中了那条潜伏毒蛇的七寸要害。
“他们无非是看准了眼下这千载难逢的时机,妄想用粮草这把钝刀,勒紧我边关数万大军的咽喉,逼我们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低头妥协,乖乖交出火药专营这块肥肉,以及女学基金这棵未来的摇钱树。”她冷哼一声,声音如同数九寒天里屋檐下坠落的冰凌,清脆却刺骨,眼中迸射出足以劈开迷雾的锐利光芒,如同绝世宝剑骤然出鞘,寒光四射,“可惜啊可惜,他们终究是打错了算盘,更看错了人。本王的东西,是拿来安天下、济黎民的,岂是这些蠹虫可以随意觊觎、妄图染指的?”
她的语气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强大的自信,那是一种基于绝对实力和清晰判断的底气。萧御站在她身侧,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气场,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混杂着骄傲与心疼的复杂情愫。他深知,她独自承受的压力有多大,但也无比确信,她有足够的能力和智慧化解这场危机。
仿佛是为了完美印证萧御那不祥的预感,以及谢凤卿精准的推断,帐外远处,辕门方向,突然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越来越响、越来越杂乱的喧哗吵闹之声。那声音穿透呼啸的风雪,清晰地传入帐内,其间夹杂着守营士兵们严厉而克制的呵斥,以及一些更加嚣张跋扈、带着明显宗室倨傲和幸灾乐祸意味的叫嚷,听起来人数似乎还不少。
谢凤卿与萧御几乎是同时侧耳倾听,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瞬间交汇,没有惊诧,没有慌乱,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和一丝对跳梁小丑的冰冷讥讽。他们甚至无需任何语言或眼神的额外交流,便如同共用一个灵魂般,心意相通。下一刻,两人便如同心有灵犀的并肩战友,同时举步,一玄一墨两道挺拔如松的身影,带着沉稳如山岳、坚定如磐石的气势,并肩向帐外走去,准备直面这场意料之中的风波。他们的步伐一致,身影在灯光下紧密相依,无声地宣告着无论面对何种艰难险阻,他们都将是彼此最坚实的后盾。
帅帐之外,风雪似乎更疾了几分,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辕门之外,风雪依旧肆虐,但此处的气氛却比严寒更为凝重。只见一群衣着与军营肃杀氛围格格不入的人,正与一队手持长戈、面色如铁的士兵形成尖锐的对峙。这群人约莫十来个,个个身着江南织造局特供的云锦华服,外披着罕见的紫貂或银狐裘氅,在素白一片的雪地中显得格外扎眼,如同雪白宣纸上突兀滴落的浓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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