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她何德何能？

宁安澜利落地起身，从箱笼里翻出一套半新不旧的藕荷色襦裙，料子普通，颜色低调，正是宫中小宫女常见的款式。

她迅速换上，又将头发梳成最简单的双环髻，未戴任何醒目首饰。

镜中人少了几分女官的端庄，多了几分寻常人家的清秀伶俐。

收拾停当，她看了看窗外微熹的晨光，估算着时辰。

这个点儿，刘嬷嬷应该已经起身，正在打理太后晨起前的一应事务。

她不敢耽搁，立刻快步前往刘嬷嬷的住处。

果然，刘嬷嬷刚整理好衣冠，正准备去太后寝殿外候着。

“嬷嬷。”宁安澜轻声唤道。

刘嬷嬷闻声回头，见到她这身打扮，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连忙将她拉进屋内，掩上门：“怎么这么早？可是……谢公公那边有消息了？”

宁安澜点头，压低声音：“是，嬷嬷。谢公公答应了，让我辰时初刻去东华门偏门等候，会有人接应我出宫。”

“我这就得过去了，不确定调查需要多久才能回来。今日太后娘娘那边，还有沈司仪若是问起，就劳烦嬷嬷替我周全一下。”

刘嬷嬷一听谢忱竟然真的答应了，心中又是惊讶又是担忧，但事已至此，只能再三叮嘱：“好，你放心去吧，宫里一切有我。你就说身子有些不适，在房里歇息，我自会应对。”

“宫外不比宫里，你人生地不熟，千万要小心谨慎，莫要强出头，打听到消息就尽快回来！”

“嗯，安澜明白，多谢嬷嬷。”宁安澜感激地握了握刘嬷嬷的手，“那我走了。”

“一切小心！”刘嬷嬷将她送到门口，看着她纤细却坚定的背影融入渐亮的晨光中，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双手合十，默默念了句佛号祈求平安。

宁安澜避开人多的大路，沿着宫墙僻静处快步疾行，东华门的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清晰。

她赶到东华门偏门时，时辰刚好。

此处远离宫城正门，平日往来多是些运送杂物的车辆和低阶内侍，此刻晨光熹微，更是显得僻静。

当她看到等候在门前的那道身影时，脚步不由得一顿，眼中满是诧异。

只见谢忱并未穿着那象征权势的蟒纹曳撒官服，而是换了一身玄青色暗纹锦袍，玉带束腰，外罩一件同色披风。

少了官服的刻意雕琢，这身便装反而更衬得他身姿挺拔。

那份迫人的阴柔之气似乎淡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收敛却更显凌厉的贵气。

他负手而立，晨风微微拂动他披风的下摆，身旁只停着一辆看似普通、实则用料讲究的青篷马车，车夫是个面容普通、眼神却精悍的汉子。

“谢……谢公公？”宁安澜上前，有些不确定地行礼，心中惊疑不定。

她原以为来接应的会是某个不起眼的番役或内侍，万万没想到竟是谢忱亲自在此，还作如此打扮。

谢忱闻声转头，目光在她那身低调的宫女服饰上扫过，似笑非笑地挑眉：“怎么，咱家不能换身衣裳？”

宁安澜连忙低头：“安澜不敢。只是……大人今日这身打扮，可是有公务在身？”

她试探着问，实在无法相信谢忱会为了她这点“小事”亲自出马。

谢忱轻嗤一声，缓步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怎么，宁典仪觉得，咱家就不能是陪你出宫？”

“什么？！”宁安澜猛地抬头，震惊得忘了规矩，直直对上他那双深邃的凤眸，“您……您亲自陪我去？这……这如何使得！”

看着她因惊愕而微微睁大的眼睛，谢忱似乎心情颇佳，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他慢条斯理地道：“咱家既然答应让你出宫，自然要保证你的周全。”

“你如今好歹顶着慈宁宫的名头，若是孤身在外出了什么差池，太后追问起来，咱家岂不是自找麻烦？”

“倒不如亲自跟着，你想调查什么，咱家一同前去，岂不更方便省事？”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宁安澜心里却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

让权倾朝野、掌管厂卫的谢公公，亲自陪同调查一个嬷嬷的底细？

这简直如同用尚方宝剑去切菜一般荒谬！

她何德何能？

“可是……这会不会太麻烦大人了？安澜实在惶恐……”宁安澜受宠若惊，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谢忱却不再给她犹豫的机会，转身走向马车，语气不容置疑：“别再啰嗦了。再拖延下去，才是真给咱家添麻烦。上车。”

命令既下，宁安澜纵然满心疑惑和不安，也不敢再多言。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低低应了声“是”，然后快步走到马车边，在车夫放下脚凳后，略显笨拙地提裙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马车内部空间不大，陈设简洁却用料考究。

宁安澜小心翼翼地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尽量缩起身子，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谢忱随后弯腰进来，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主位，玄色的衣袍几乎占据了车厢内大半的空间，带着压迫感的冷冽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马车缓缓启动，驶出宫门。

宁安澜垂着眼眸，心跳如擂鼓。

她完全猜不透谢忱此举的真实意图，只能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无论如何，先完成调查再说。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清晨的街道上，轱辘声压过了外面的些许嘈杂。

宁安澜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一阵若有若无的食物香气却飘了过来。

她这才注意到，车厢内一侧的小几上，竟摆放着一个食盒。

谢忱仿佛才想起这事，懒懒地抬了抬下巴：“起得早，还没用膳吧？随便用了些，免得待会儿没力气查案。”

宁安澜确实饿了，而且想到今日调查不知要耗时多久，空着肚子确实不行。她不再矫情，低声道谢：“多谢公公。”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食盒。

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和小菜，还有一碗温热的粥，分量恰到好处，显然是备了两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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