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医馆夜话

沈清沅整理完教学笔记，将毛笔搁在砚台边。陆衍端着两杯药茶走进来，放在石桌上。夜色渐深，医馆后院只剩下虫鸣。

“今日的教学很顺利。”陆衍在她对面坐下，“那几个姑娘比想象中认真。”

沈清沅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小芳对药性理解很快，我讲解黄芩的功效时，她立刻联想到之前见过的病例。”

“但她诊脉还不够准确。”陆衍指出，“今日练习时，她把小兰的浮脉误判为沉脉。”

“这需要时间。”沈清沅放下茶杯，“我当初学诊脉，花了半年才摸准常见脉象。她们才第一天接触，已经很难得。”

陆衍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医书，小心地放在石桌上。“这是我父亲行医时记录的案例，里面有不少女医诊治的实例。或许对教学有帮助。”

沈清沅轻轻翻开书页。烛光下，纸页已经发黄，但字迹依然清晰。每一页都详细记录着病例的症状、诊断和用药。

“令尊的记录很详尽。”她仔细阅读其中一页，“这个产后发热的病例，他不仅写了用药，还标注了如何与病患沟通。”

陆衍指向另一处：“这里记载了一位女医用针灸治疗妇人腹痛的案例。你明日可以讲给她们听。”

沈清沅继续翻阅，发现书中夹着一页单独的手稿。上面记录着几种罕见药材的鉴别方法，字迹与正文不同。

“这是你添加的笔记？”她问道。

陆衍凑近细看，摇头道：“不是我写的。这应该是后来有人补充的内容。”

沈清沅仔细辨认字迹：“这笔迹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沉思片刻，却想不起具体细节。便将手稿小心地放回原处，继续翻阅其他案例。

“小桃今日表现如何？”陆衍问道。

“她很积极。”沈清沅合上医书，“但有些急躁。我演示切药时，她总想马上动手尝试。”

“年轻人难免如此。”陆衍又给她添了些药茶，“你当年学医时，不也总嫌我教得太慢？”

沈清沅微微一笑：“那时我右手还不能用力，你让我反复练习握针，我觉得你在故意为难我。”

“现在明白了？”陆衍看着她。

“明白了。”沈清沅轻抚右手残缺的指尖，“没有那些练习，我至今都拿不稳银针。”

夜风吹动烛火，两人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晃动。沈清沅将医书小心收好。

“明日我打算用令尊的案例教学。”她说道，“特别是女医诊治妇人的部分，这对她们很有启发。”

陆衍点头：“父亲若知道他的医书能帮到这些姑娘，一定会欣慰。”

沈清沅望向院中晾晒的药材：“我想再招几个学生。今日课后，又有两个姑娘来询问。”

“慢慢来。”陆衍提醒，“现在这五个姑娘才刚入门，等她们学有所成，再招新学生不迟。”

“你说得对。”沈清沅承认，“是我太心急了。”

她起身整理石桌上的教学用具。陆衍吹灭多余的烛火，只留一盏照明。

“小芳今日课后问我，女子行医会不会遭人非议。”沈清沅一边收拾一边说。

“你怎么回答？”

“我说，任何新事物都会遭人质疑。但只要医术精湛，能治病救人，终会得到认可。”

陆衍赞同地点头：“父亲在世时常说，医者不分男女，只论医术。”

沈清沅将明日要用的药材一一清点妥当。她取出黄芩、柴胡、半夏，分别放在不同的药碟中。

“明日先教她们认识柴胡。”她说道，“等她们熟悉了药性，再教配伍。”

陆衍检查了药材的成色：“这些柴胡品质很好，适合教学用。”

两人将教学场地布置妥当，确保每样用具都放在顺手的位置。沈清沅特意将陆父的医书放在讲台旁，准备明日讲解其中的案例。

“今日辛苦你了。”沈清沅对陆衍说，“陪我忙到这么晚。”

陆衍摇头：“这是我们一起决定要做的事。”

他们最后检查了一遍院中的药材，确认都已经妥善收好。夜更深了，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

沈清沅拿起那本医书，指尖轻轻摩挲着封皮。“令尊的医书保存得很好。”

“母亲一直小心收藏。”陆衍说道，“她说过，医书不是用来珍藏的，而是要传给需要的人。”

“明日我会告诉姑娘们这本医书的来历。”沈清沅说道，“让她们知道，她们学习的不仅是医术，更是一份传承。”

陆衍吹灭最后一盏烛火。月光从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该休息了。”他说道，“明日还要早起授课。”

沈清沅点点头，却仍站在原地。她看着院中晾晒的药材，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我在想，若是当年没有遇见你，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她轻声说道。

陆衍沉默片刻，才开口：“命运让我们相遇，自有它的道理。”

他们并肩走出医馆后院。沈清沅小心地抱着那本医书，像是捧着什么珍贵的宝物。

回到住处，沈清沅将医书放在枕边。她吹灭油灯，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正好落在医书的封面上。

她想起白日里姑娘们认真学习的样子，想起小芳专注的眼神，小桃急切的模样，小兰细致的观察。这些姑娘的未来，或许就会因为这几日的学习而改变。

窗外传来夜枭的叫声。沈清沅轻轻翻身，手指触到枕边的医书。粗糙的封皮摩挲着指尖，让她想起第一次握住银针时的触感。

那时她的手还在颤抖，银针总是从指间滑落。陆衍一遍遍示范如何用力，如何稳住手腕。如今她不仅能稳稳持针，还能教导他人。

夜色渐淡，东方泛起微光。沈清沅终于合眼睡去，那本医书依然静静躺在枕边。

沈清沅将陆父的医书带回房中，借着晨光继续翻阅。昨夜看到的那页手稿一直在她心头萦绕，那种熟悉的字迹让她难以释怀。她重新找到那页记录着罕见药材鉴别方法的手稿，仔细端详每一个笔画。

这字迹的起笔落笔，都与她记忆中母亲写给父亲的信笺一模一样。沈清沅的手指微微发颤，她翻到医书扉页，确认这是陆父在世时使用的医书。母亲的字迹为何会出现在陆父的医书中？

她猛地站起身，不慎碰翻了桌上的药碗。瓷碗碎裂的声音惊动了隔壁的陆衍。

陆衍推门而入，看见沈清沅攥着一张泛黄的纸页，脸色苍白。

“怎么了？”他快步上前。

沈清沅将手稿递到他面前，声音哽咽：“这是我母亲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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