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贷款收回
正月二十的清晨,阳光穿透薄雾,洒在清河村家家户户的窗棂上,带来些许暖意。然而,苏晚和陆衍从县里带回来的好消息所带来的振奋,并未能持续太久,一股潜流的寒意,正悄无声息地逼近。
“晚衍”工作间里,一片忙碌景象。为了赶制省城方经理急需的“青瓷”系列样衣,苏晚几乎是昼夜不停。李桂芹和春妮负责基础的刺绣和盘扣,秋菊、冬梅则加紧完成手头的常规订单,缝纫机的哒哒声比往常更加密集,空气中弥漫着布料和丝线的气息,也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陆衍则带着请来的两位泥瓦匠师傅,正式开始了东边空地的扩建工程。地基的沟槽已经挖开,新鲜的泥土气息混合着早春的微寒。他挽起袖子,和师傅们一起搬运石料,测量水平,沉稳的身影在工地上忙碌,确保每一个环节都扎实稳固。
表面看来,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无论是苏晚还是陆衍,心里都清楚,县里那位郑副局长,绝不会因为他们的拒绝和李副县长秘书的肯定就轻易罢休。官场上的博弈,有时如同春雨,润物无声,有时却似暗礁,猝不及防。
果然,这天下午,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骑着自行车来到了“晚衍”门口——是公社信用社的信贷员,上次接待苏晚的那位。
“苏晚同志,在家呢?”信贷员推了推眼镜,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目光却有些闪烁。
苏晚放下手中的针线,迎了出去:“信贷员同志,您怎么来了?快请进。”她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信贷员没有进屋,就站在院门口,搓了搓手,语气带着几分为难:“苏晚同志,是这么个事……上次批给你们的那个小额贷款,上面……上面最近审核比较严格,觉得你们这个个体户,抵押物确实……嗯,有点不足。所以,这笔贷款,恐怕得暂时……收回。”
“收回?”苏晚的心猛地一沉,眉头蹙起,“信贷员同志,这贷款手续不是都办完了吗?钱我们都计划好要用于购买扩建材料了,怎么说收回就收回?”
“唉,政策时时变,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信贷员叹了口气,压低了些声音,“苏晚同志,你是不是……最近得罪什么人了?我这也是接到上面的电话,特意跑这一趟……”
话不用点透,苏晚瞬间明白了。是郑副局长!他果然出手了,而且精准地打在了“晚衍”眼下最关键的七寸——资金上!这一招,不显山不露水,却足以让他们的扩建计划陷入停滞,甚至影响到后续承接省城的大订单。
一股怒火夹杂着寒意从心底窜起。苏晚用力握紧了拳,指甲掐进掌心,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平静:“信贷员同志,谢谢您特意来通知。这笔贷款,我们……会尽快想办法还上。”
信贷员见她如此镇定,倒是有些意外,又含糊地安慰了两句,便骑着自行车匆匆离开了。
院门口,苏晚站在原地,春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扩建的工地上,陆衍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放下手中的工具,走了过来。
“怎么了?”他看到苏晚略显苍白的脸色,沉声问道。
苏晚将信贷员的话复述了一遍,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气:“是郑副局长。他这是存心要卡死我们!”
陆衍听完,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眼神却冷冽了几分。他看了一眼已经开挖的地基,又看了看工作间方向,沉默片刻,开口道:“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地基不能停,先用自己的钱垫上,把基础打牢。”
他的冷静像一块磐石,稳住了苏晚有些慌乱的心绪。“可是,那笔钱是留着买缝纫机和应急的……”
“缝纫机可以缓一缓,地基等不了。”陆衍语气果断,“先把架子搭起来,有了规模,才有更多谈判的资本。至于郑副局长……”他顿了顿,目光深远,“他越是这样,越说明我们走的路是对的,让他感到了威胁。”
他的分析总是如此一针见血,瞬间拨开了苏晚眼前的迷雾。是啊,对方越是打压,越证明“晚衍”的潜力和价值。退缩和抱怨都解决不了问题,唯有迎难而上。
“我明白了。”苏晚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地基不能停!我去跟王婶和妈说,这段时间大家的工钱,可能要先缓一缓,或者用年底分红抵扣一部分,先把眼前的难关渡过去。”
“嗯。”陆衍点头,“我去找王叔和张哥,看看能不能先借调一些材料。”
夫妻二人没有多余的话语,立刻分头行动。苏晚回到工作间,将情况坦诚地告诉了李桂芹和春妮几人。出乎她的意料,大家并没有抱怨和慌乱。
李桂芹首先表态:“晚晚,你放心,妈不要工钱!先把咱们的‘大本营’建起来要紧!”
春妮也紧接着说:“晚晚姐,我的工钱也可以先留着,等咱们宽裕了再说。”
秋菊和冬梅虽然家境困难,但也纷纷表示理解,愿意共同承担。这份来自“自己人”的无条件支持,让苏晚鼻尖发酸,心中充满了暖流和力量。
王婶听说后,更是风风火火地赶来,拍着胸脯保证:“衍子那边需要什么材料,我去村里帮着张罗!咱们清河村别的不多,就是人心齐!看谁能把咱们怎么样!”
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扩建的工程非但没有停滞,反而在一种同仇敌忾的氛围中,加速推进。陆衍带着人日夜赶工,夯土垒墙,原本的空地上,两间瓦房的墙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天增高。
然而,郑副局长的“敲打”并未就此结束。
几天后,公社派人下来“例行检查”农村个体经济发展情况,带队的是个面生的年轻干事,态度倨傲,在“晚衍”工作间里东瞅西看,挑三拣四,不是说消防隐患,就是嫌卫生不合格,话里话外暗示如果不符合要求,可能要“停业整顿”。
苏晚忍着气,陪着小心,一一解释。恰好陆衍从工地回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站在苏晚身边,那双经历过战场淬炼的眼睛,平静无波地看向那位年轻干事。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那干事被看得心里发毛,气势顿时弱了下去,草草检查完毕,留下一句“有待改进”,便灰溜溜地走了。
“看来,他们是不会轻易让我们顺心了。”晚上,两人躺在炕上,苏晚望着黑暗中模糊的屋顶,轻声说道。连续的奔波和应对,让她身心俱疲。
一只温热粗糙的大手伸过来,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陆衍的声音在黑暗中低沉响起:“跳梁小丑,不必在意。只要我们自身立得正,做得强,这些手段,伤不了根本。”
他翻过身,面对着她,虽然看不清彼此的神情,但呼吸相近:“贷款的事,有眉目了。”
苏晚一愣:“哪来的?”
“我找了之前部队的老连长,他转业后在邻县信用社,听说了我们的情况,愿意以个人名义为我们担保,申请一笔贷款。手续已经在办了,数额比公社那笔大,应该够用。”他言简意赅,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苏晚却知道,以他的性子,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向过去的战友开口。这份为了这个家,为了“晚衍”而放下的骄傲,让她心头巨震,反手紧紧回握住他的手,喉咙哽咽,一时说不出话来。
“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他低声承诺,手臂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
靠在他坚实温暖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苏晚所有的不安和疲惫似乎都找到了安放之处。外界的风雨再大,只要这个怀抱在,她就有了继续前行的勇气。
第二天,苏晚收到了省城方经理的电报,除了催促样衣,还附带了一个好消息:那三套提前寄去的“青瓷”系列样衣,在海外的一个小型展销会上引起了不小轰动,有客商表达了明确的订购意向,希望“晚衍”能尽快提供报价和产能评估。
机遇与挑战并存。苏晚看着电报,目光灼灼。她将电报内容告诉了工作间的每一个人。
“姐妹们,我们的机会来了!”她的声音清亮而充满力量,“外面有人想卡我们,但我们靠的是真本事!只要我们把这几件样衣做到极致,拿下省城的订单,我看谁还能小瞧我们‘晚衍’!”
众人的士气被彻底点燃。连日的阴霾被这振奋人心的消息一扫而空,工作间里充满了干劲。
苏晚重新投入到了“青瓷”系列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收尾工作中。那件主打的改良旗袍,需要在领口和袖口处绣上极其繁复精致的缠枝莲纹样,她伏在案前,一针一线,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和灵气,常常一坐就是大半天,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
陆衍则一边盯着工地,一边开始着手准备注册商标的材料。他托人从县里找来了相关的申请表格和政策说明,晚上就着油灯,一笔一划地认真填写。他知道,苏晚想要的,不仅仅是赚钱,更是要把“晚衍”这个牌子,堂堂正正地立起来,走得更高更远。
这天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锦缎。苏晚终于完成了“青瓷”系列最后一件样衣的所有绣活。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将三套衣服依次挂在架子上。
墨绿、天青、月白三色丝绒在渐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幽雅的光泽,精美的刺绣如同画龙点睛,让整个作品焕发出灵动脱俗的生命力。李桂芹和春妮几人围过来,发出由衷的赞叹。
“太好了!晚晚,这绝对能成!”李桂芹激动地抹着眼角。
春妮更是看得眼睛发亮:“晚晚姐,这比画报上的衣服还好看!”
苏晚看着自己的心血之作,脸上露出了疲惫却满足的笑容。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三件衣服,更是“晚衍”叩开更广阔天地的敲门砖。
她走到院中,扩建的瓦房已经初具规模,墙体砌到了半人高,坚实的根基稳稳地扎在泥土里。陆衍正和泥瓦匠师傅收拾工具,准备收工。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沾满灰尘却依旧挺拔的背影上,也落在院角那块静静矗立的“晚衍”木牌上。
苏晚走过去,与他并肩而立,看着这片凝聚了他们无数心血和希望的家园。
“陆衍,”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等新房子盖好,我们把商标注册下来,我们的‘晚衍’,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陆衍转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被霞光映照的侧脸上,那里有疲惫,有坚韧,更有一种破土而出的蓬勃生机。他伸出手,与她十指紧扣,掌心相贴,温暖而有力。
“嗯。”他低低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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